三艘快船衝破晨霧,船頭的洪旭青布褂子沾滿泥漿,懷裡卻緊緊抱著個油布包。
他踉蹌著跳上主船,劈頭就喊:“公子!左良玉昨夜咳血三升,軍醫說……說撐不過七日!”
油布包裡滾出幾本賬冊,最上麵那本寫著“左軍實存兵額”,朱筆圈著的“五萬三千”字樣刺得人眼疼。
鄭森翻到“親兵營”那頁,見洪旭用紅筆批注:“多為湖廣流民,攜家眷者占六成,缺糧三日。”
“黃澍呢?”鄭森的指尖在“九江知府”的名字上頓住。
“那廝昨夜帶了個清軍使者,在潯陽樓密談了兩個時辰。”
洪旭灌了半壺涼茶,喉結滾動的聲響像磨盤。
“金牙劉說,他們在談‘獻城條件’,黃澍要九江總兵的位置。”
王得仁猛地拍響艙壁,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這狗賊!當年在襄陽,老子還救過他的命!”
他想起崇禎十六年,黃澍作為禦史巡按湖廣,被張獻忠的騎兵追殺,是自己帶三百親衛把他從死人堆裡拖出來的。
鄭森合上賬冊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甘輝,給王將軍發五百塊‘工票’,每票可在江陰鐵坊兌一日口糧,帶家眷的加倍。”
他轉頭看向王得仁,目光裡帶著穿越者獨有的洞察。
“將軍麾下的鐵匠,能不能在半月內造出三十門劈山炮?鐵料我出,每門炮加十匹棉布。”
王得仁的眼睛瞬間亮了。
劈山炮是大順軍的看家本領,當年在開封城下,就是這玩意兒轟開了城牆。
他原以為這些手藝會跟著弟兄們埋進亂葬崗,沒想到竟能換口糧——還是帶著家眷的口糧。
“能!”
王得仁的拳頭砸在甲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給俺們鐵砧和煤,彆說三十門,五十門都成!”
鄭森望著艙外漸漸散去的霧氣,長江水麵上,鄭氏商船的白帆越來越密。
左良玉一死,黃澍必然獻城降清,九江的戰火很快就會燒到江陰。
但此刻看著王得仁眼裡的光,看著洪旭賬冊上那些被虛報的兵額變成活生生的人,忽然覺得手裡的平戶銀比任何刀槍都有分量。
暮色降臨時,辛一根的糧船正在卸貨。
王得仁的士兵們排著隊領糙米,每個人手裡都捏著張鄭氏票號的紙鈔。
周彪把屬於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塞進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手裡。
他在逃亡路上收留的,孩子爹死在清軍的箭下,死前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麥餅。
洪旭正在核對新到的鹽引,賬冊上“嶽州分號”的字樣旁,畫著個小小的票號圖案。
“公子,王將軍說要立軍令狀。”
甘輝遞來張染著血的紙,上麵是王得仁歪歪扭扭的簽名,按的指印紅得像火。
鄭森把紙折好塞進錦囊,裡麵還躺著馮厚敦從嶽州發來的字條:“已招得鐵匠百二十人,織布婦三百,皆願往江陰。”
江風帶著水汽撲在臉上,帶著鐵鏽味,也帶著新米的清香。
遠處傳來更鼓聲,九江方向隱約有火光閃爍。
黃澍大概正在準備獻城的降表,左良玉的大營裡或許已經響起了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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