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裡掏出個陶瓶,裡麵裝著鄭氏鐵坊新製的火油:燒起來夠清軍喝一壺的,咱們有半個時辰撤離。
火油潑在糧包上的聲音很輕,像春雨打在油紙傘上。
當火把扔進去的瞬間,路振飛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橘紅色的火焰舔舐著糧堆,在夜空中翻滾著,映得運河水麵都泛著紅光。
護衛們架起路振飛往碼頭跑,身後傳來糧倉坍塌的巨響。
他回頭望去,看見越來越多的官倉卷入火海,那些被貪墨的糧食正在燃燒,劈啪作響的聲音裡,仿佛能聽見江北四鎮士兵的哀嚎。
碼頭的快船早已備好,船頭上字商號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路振飛跳上船時,看見艙裡堆著幾十匹棉布,上麵印著鄭氏特有的牡丹紋。
這些本是要換漕糧的貨物,如今卻成了他奔向新生的座駕。
大人,這是李管事留的信。頭領遞來張字條。
路振飛借著月光展開,上麵是李寄潦草的字跡:公子說,淮安一炬,斷清軍臂膀,更破勳貴貪墨之局。君此舉,勝過十萬兵。
船駛離碼頭時,他看見淮安城的火光越來越亮,連天上的雲都被染成了血色。
一年前被崇禎皇帝任命漕運同知時,他曾對著漕運圖發誓要肅清積弊,那時總覺得隻要堅守綱紀,總能等到海晏河清。
可如今他才明白,在這爛到根裡的世道,唯有打破舊賬,才能算清新賬。
就像鄭森在江南做的那樣,用鐵坊的錘頭敲碎腐朽的枷鎖。
往南走,去江陰。
路振飛望著艙外的星空,那裡有顆亮星正指引著方向。
他摸出懷中的青布賬冊,這是徐國公府貪墨的鐵證,也是他獻給鄭森的投名狀——比任何誓言都更實在的誠意。
快船順流而下,身後的火光漸漸遠去。
路振飛解開衣襟,任由帶著水汽的江風灌進來,吹得他胸口發燙。
從燒毀糧倉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個循規蹈矩的漕運同知了。
他成了亂世裡的一把火,要和鄭森、李寄他們一起,燒出條生路來。
黎明時分,船過鹽城。
路振飛站在船頭,看見水麵上漂著些燒焦的糧粒,像黑色的星子在浪裡翻滾。
護衛頭領告訴他,剛才有艘清軍的哨船從對麵駛過,看見他們船尾的字旗,竟調轉船頭跑了。
如今鄭氏在江南的名聲,比朝廷的聖旨還管用。
頭領笑著說,露出兩排被煙油熏黃的牙。
路振飛沒接話,隻是將那本青布賬冊又緊了緊。
想起陳子龍曾說鄭森以商戰為戈,以票號為甲,當時還不解其意。
此刻望著船舷邊印著商號的棉布,望著護衛腰間刻著字的短銃,才懂這看似尋常的貨物與武器,早已織成一張對抗亂世的大網。
而自己這把火,不過是給這張網添了根更堅韌的線。
路振飛知道,江陰越來越近了,那個有鐵坊、有學館、有希望的地方,正等著他用這把火燒出的投名狀,去續寫新的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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