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名振的水師,半數船板還是福建商號造的,如今竟要用來打南京?那些在寧波碼頭扛活的力夫,怕是又要提著腦袋討生活了。
“吳王正等著您回話。”
陳永華站在雨裡,鬥笠邊緣淌下的水打濕了前襟。
“浙東的棉布商剛派人來,說魯王要加征三成關稅,織戶們都慌了。”
錢謙益望著雨裡的算珠聲,突然覺得那些劈啪聲催人心急。
他想起鄭森昨日說的話:“東林講了一輩子氣節,可氣節填不飽肚子。你去問問那些織戶,是朱家的龍旗重要,還是讓百姓活下去重要?”
東書房的燭火,被穿堂風攪得忽明忽暗。
鄭森鋪開浙東水師的布防圖,手指點在舟山群島的位置。那裡是魯王的老巢,也是鄭氏商號與日本貿易的必經之路。
“錢大人來了。”甘輝的聲音剛落,錢謙益就掀簾而入,袍角還滴著水。
“吳王。”他將錢肅樂的信放在案上,“肅樂……是鐵了心要打。”
鄭森拿起信紙,目光掃過“海寇”“僭越”等字,嘴角勾起抹冷笑。
他從抽屜裡取出本賬冊,推到錢謙益麵前:“大人看看這個。”
賬冊上記著寧波商號的流水:三月,運糧五千石入浙東,救饑民兩萬;四月,銷棉布千匹,換茶三千斤;五月,魯王水師開始盤查商船,損失已記在紅賬。
“這些紅賬,都是百姓的血。”
鄭森的指尖敲在紅賬頁上。
“錢肅樂要打,打的不是我鄭森,是這些想安穩織布的百姓。”
錢謙益的喉結滾了滾。
他想起寧波碼頭那些曬得黝黑的臉,想起他們接過商號糧袋時,眼裡的光比任何經卷都亮。
“您得做個了斷。”
鄭森的聲音突然沉下來,燭火在他眼裡投下明明滅滅的光。
“是站在東林的虛名那邊,看著浙東的織戶重遭兵禍;還是站在江南的百姓這邊,讓商船能平安出洋,紡車能安穩轉動。”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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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望著案上的兩封信,一封寫滿“正統”,一封記著“生計”。
他忽然想起年輕時在秦淮河上,與錢肅樂同賦的《子夜歌》,那時說要“保境安民”,原來竟是兩條岔路。
“老夫……”他深吸口氣,聲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願為吳王擬《告浙東士民書》。”
鄭森笑了,從櫃裡取出一疊新紙,上麵已印好商號的船錨水印:“就寫,魯王若執意用兵,鬆江的棉布斷供,寧波的茶商停運。讓浙東的百姓看看,是誰在斷他們的活路。”
錢謙益提筆時,手腕竟有些抖。
墨汁落在紙上,暈出個小小的圈。他此刻的心境,終於跳出了東林的桎梏,卻也踩碎了半生的清名。
三日後,寧波府的布告欄前圍滿了人。
鄭氏商號的夥計正張貼《告浙東士民書》,棉紙上的字跡清晰:“……魯王欲動乾戈,商號即日起停發浙東糧布。待兵戈止息,再續舊好……”
穿藍布短褂的織戶們擠在最前麵,有人念到“停發棉布”時,手裡的紡車零件“當啷”掉在地上。
那是王鎬新改良的錠子,本指望能多織幾匹布換米。
“魯王的水師真要打南京?”
有人慌了神,手裡的茶簍晃了晃,新采的龍井撒出來。
“聽說錢督師還罵鄭將軍是海寇呢。”
“海寇咋了?”賣糖畫的老漢擠進來,舉著剛捏的紡車糖,“海寇的糧船,可沒少給咱寧波送米!”
人群裡突然爆發出爭吵。
有人罵鄭森“僭越”,更多人卻在算自家的賬:停了棉布,孩子的冬衣咋辦?斷了茶路,今年的收成就黃了。
府衙內,錢肅樂看著急報,臉色比硯台裡的墨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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