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奉天殿的晨光剛漫過案頭。
甘輝平定隆武朝廷殘部的奏報還帶著墨香,可隆武朝廷殘留在撫州的勢力,像根生鏽的刺,紮在江南初定的安穩裡,不拔除,百姓難安。
“傳方國安、王允成。”鄭森放下朱筆,聲音沉得像殿外凝著水汽的秋霧。
這兩人跟著他平定浙東時,把魯王麾下那些隻會空談的散兵遊勇收拾得乾淨利落。
對付楊學麟召集的鄉勇,這兩位懂亂世生存法則的武將,比滿口“忠義”的文官靠譜得多。
不多時,金磚地麵傳來甲葉碰撞的脆響,方國安和王允成快步進來。
兩人單膝跪地,動作利落得不帶半分文官的拖泥帶水,眼裡卻藏著各自的心思。
“陛下,末將願往撫州,生擒朱聿鍵!”方國安抬頭時,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急於證明自己的迫切。
他在前明不過是個仰人鼻息的副將,跟著鄭森才得了領兵實權,早就盼著立一場大功,徹底撕去“降將”的標簽,讓那些嘲笑他“反複無常”的人閉嘴。
鄭森目光掃過兩人,指尖點向輿圖上的撫州城:“楊學麟在江西有聲望,定會召集鄉勇頑抗。
但記住,鄉勇多是農戶被逼而來,他們手裡的鋤頭,本該用來種地,不是打仗。
能招降便招降,彆濫殺無辜。”
他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凝重。
“萬元吉雖是前明總兵,卻不懂戰事,真正要防的,是楊學麟用‘複明’的名頭裹挾百姓,讓無辜者替他送死。”
方國安和王允成齊聲領命,轉身離去時,奉天殿外的號角聲恰好響起,蕭瑟裡透著破局的決絕。
方國安走出殿門時,悄悄攥緊了拳頭——這一戰,不僅要拿下撫州,更要讓陛下看到,他方國安不是隻會打仗的莽夫,更懂體恤民心。
此時的撫州城頭,楊學麟望著城外漫山遍野的鄉勇,眉頭擰成了川字。
這些人多是臨川、崇仁一帶的農戶,聽聞他喊出“複明抗夏”,揣著鋤頭、握著柴刀就來了,可他們的眼神裡沒有戰意,隻有對未知的惶恐。
有個老農懷裡還揣著半塊紅薯,時不時偷偷啃一口,像怕下一秒就沒機會吃了。
“楊大人,萬元吉總兵來了。”親兵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楊學麟回頭,見萬元吉穿著一身半舊鎧甲,腰間佩劍鏽跡斑斑,連劍鞘都磨出了毛邊,腳步虛浮地走上城頭,臉色比城頭的牆磚還白。
“萬總兵,辛苦你了。”楊學麟拱手時,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
萬元吉苦笑一聲,指著城外的鄉勇,聲音壓得極低:“楊大人,這些人……能打仗嗎?我看他們手裡的鋤頭,比刀還熟練。”
他頓了頓,目光瞟向城外大夏軍的營帳,喉結滾動了一下,“朱聿鍵都逃去南昌了,咱們守著這座空城,意義何在?難不成要讓這些農戶陪著咱們送死?”
楊學麟猛地攥緊城垛:“萬總兵,江西是大明的土地!鄭森是‘逆賊’,咱們若是降了,怎麼對得起地下的崇禎爺?
隻要守住撫州,就能讓天下人知道,還有人在為大明抗爭!”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的執拗。
可話剛說完,他自己心裡也沒了底——崇禎爺早就沒了,大明的旗號,還能撐多久?
三日後,方國安和王允成的大軍抵達撫州城下。
還沒等楊學麟部署好防禦,大夏軍的燧發銃就響了,槍聲震得城頭瓦片簌簌掉落。
鄉勇們嚇得臉色發白,有個年輕農戶手裡的柴刀“哐當”掉在地上,轉身就往城裡跑,嘴裡喊著“俺要回家種地”。
“不許退!誰退就斬誰!”楊學麟拔劍怒喝,聲音卻被密集的槍聲淹沒。
他回頭想叫萬元吉幫忙穩住陣腳,卻見這位“總兵”躲在城垛後,雙手捂著耳朵,渾身發抖,像個受驚的孩子。
“廢物!”楊學麟暗罵一聲,提著劍衝上前,砍倒了一個衝上來的大夏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