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大地的廝殺聲還未遠去,南明永曆朝廷的荊州戰場上,又掀起了抗清的烽煙。
風裹著江霧吹在堵胤錫臉上,他攥著馬鞭的指節泛白。
這位生於江蘇宜興的文臣,自永曆帝即位後便頂著“通寇”的罵名,力主聯合大順軍餘部,此刻望著荊州城頭飄動的清軍旗幟,心裡翻湧著期待:
“若能拿下荊州,便能堵住清軍南下之路,那些彈劾我的人,總該閉嘴了。”
“堵大人,”李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位李自成的侄子、號“一隻虎”的大順軍將領,甲胄上還沾著前幾日遭遇戰的血痂,長刀在手裡轉了個圈,刀尖指向城頭。
“清軍守城的也就五千人,今晚咱們架梯攻城。不出三日,這荊州城的大旗就得換成咱們的!”
他眼裡閃著悍光,身後的大順軍士兵也跟著起哄,有人拍著胸脯喊:“跟著將軍,殺韃子!”
堵胤錫剛要點頭,遠處卻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一名騎兵連人帶馬摔在地上,爬起來時懷裡的文書散了一地。
“堵大人!何總督急令!總督大人說了,這文書您得當著眾將的麵讀,免得有人說咱們傳錯了話!”
這騎兵是何騰蛟的親信,說話時故意瞥了眼李過,眼神裡滿是輕蔑。
在他眼裡,大順軍就是“流寇”,根本不配跟朝廷官員同列。
堵胤錫展開文書,何騰蛟那筆帶著傲慢的字跡刺得他眼睛疼。
這位出身貴州黎平官宦世家的湖廣總督,名義上統轄湖廣軍務,卻早就在湖廣官場安插了親信,連糧道、驛站都被他的人把持。
文書裡的話更是直白又帶著威脅:
“荊州重鎮,豈容流寇妄動?著你即刻撤軍,待本督大軍至,再行統籌。抗命者,以通賊論,本督將親奏朝廷,治你勾結流寇之罪!”
“何騰蛟!”堵胤錫猛地將文書攥成一團,指腹被紙邊劃破,鮮血滲在紙上。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想著搶功!”
他心裡清楚,清軍援軍隨時可能從武昌來。
前幾日他派去武昌的斥候回報,勒克德渾已率騎兵出城,隻是不知道具體動向。
可何騰蛟是他的上官,更掌控著湖廣的糧餉,若抗命,不僅自己會被參劾,連大順軍的糧餉都要被斷絕。
他回頭看了看李過,見對方正盯著自己,眼神裡滿是期待,心裡一陣愧疚:
“我這個巡撫,連讓兄弟們打場痛快仗的權力都沒有,還得看他何騰蛟的臉色。”
“堵大人,不能撤!”李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甲胄的冰冷透過衣料傳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咱們從襄陽一路過來,兄弟們餓著肚子跟清軍拚,有的兄弟連鞋都沒了,光腳走了幾十裡路,不就是為了拿下荊州?”
“等何騰蛟的大軍來,他那些兵一個個養尊處優,連馬都騎不利索,清軍援軍也早到了,到時候咱們連喝湯的份都沒有!”
他想起李自成在時,大順軍雖沒朝廷的糧餉,卻上下一心,哪會有自己人扯後腿?
“俺們大順軍雖說是‘寇’,可抗清的心不比誰差!何騰蛟他……他就是怕咱們搶了他的功勞,怕咱們在朝廷麵前露了臉,蓋過他的風頭!”
堵胤錫閉了閉眼,喉結滾動了幾下,終是歎了口氣:“李將軍,軍令難違。”
他聲音低了下去,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苦澀。
“何總督手握湖廣兵權,連巡按禦史都得讓他三分,咱們若抗命,他定會說咱們‘擁寇自重’,到時候朝廷裡的‘排寇派’再一附和,咱們連抗清的機會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