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亂則國亂!”
張家玉反駁道,往前又湊了半步,與李寄幾乎並肩,語氣愈發沉重。
“北伐若敗,國將不國,百姓更無活路!”
“國之根本在百姓!”
李寄寸步不讓,眉頭擰成疙瘩,聲音雖高,卻帶著懇切。
“今年餓死百姓,來年縱有北伐之力,誰來支撐江山?”
二人爭得麵紅耳赤,聲浪漸高,卻始終保持著躬身論事的姿態,未曾失了朝臣禮數。
殿內氣氛愈發緊繃,燭火都似被震得微微搖曳。
馮厚敦與洪旭垂首立在一旁,沉默不語。
馮厚敦撚著頜下長須,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賬冊邊緣,目光落在“流民安置”那一頁,筆尖懸在空白處,遲遲未動。
二人所言皆有道理,北伐要軍需,民生不能棄,實在是兩難之選。
洪旭則低頭翻著商稅賬目,眉頭微蹙,在心裡默默盤算。
去年商稅已征八十萬兩,若再加征,鬆江漕運的商戶定然不滿,上周他們還派代表來京陳情,怕朝廷加稅影響生計,此刻實在無計可施。
工部尚書陳鼎望著爭執的二人,數次抬步想勸,又想起君臣儀軌,終究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重歎一聲,目光落回案頭的江淮河堤輿圖,指尖在高郵、揚州段的標記處反複摩挲,臉色愈發沉鬱。那兩處堤壩若不及時修,來年汛期便是大禍。
唯有鄭森神色未變,指尖在禦案上輕輕敲擊著,節奏沉穩。
待二人聲浪稍歇,鄭森才從禦案下取出一冊,封麵用朱砂題著“江南土地清丈冊”,邊角以牛皮紙包漿,書脊因常年翻閱已磨得發白,裝訂的棉線也換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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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翻開冊子,指尖在“蘇州府吳縣”條目上停頓片刻,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馮首輔,你看這頁。”
“吳縣士紳徐茂才,原擁田三千畝,散在東渚、光福兩地。立國第一年清軍南下,他恐田產被沒,以每畝五兩低價售予鄭氏商會,今下隻剩五百畝宅田。”
“還有鬆江府華亭縣錢之俊,原田兩千畝在楓涇、朱涇一帶,立國第二年懼清軍複來,亦低價售一千七百畝,如今僅剩三百畝,悉數租予農戶,年收租一百五十石。”
馮厚敦趨前躬身接過冊子,雙手托冊細覽。
冊中士紳簽字畫押清晰可辨:徐茂才是楷書,筆鋒挺硬,顯是鄭重落筆;錢之俊是行書,字跡潦草,不難想見當時的慌亂。
待翻到“隱田清丈”一欄,馮厚敦瞳孔微縮,繼而眸中漸露驚色,手指在“蘇州府隱田一萬兩千畝”處頓住。
“竟有半數是士紳瞞報……連前明禮部侍郎周延儒之後人,都瞞報兩百畝,還在田下埋銀,被清丈衙役起出?”
他抬頭望向鄭森,語氣裡滿是敬佩與驚覺。
“陛下,江南各州府土地清丈,竟細至此般地步?
每塊地的土質、收成皆曆曆在目,吳縣東渚水田‘每畝收稻一石五鬥’,比彆處多兩鬥,都標注得明明白白。”
“且……江南竟有兩成土地在商會名下?這清丈之事,立國之初便已著手?”
馮厚敦心中豁然開朗,愈發明白鄭森早有謀劃,絕非臨時起意。
他捧著賬冊躬身行禮,之前的糾結散去大半:“陛下深謀遠慮,臣欽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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