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張家玉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是擔憂。
“鄭承祖雖為宗親,但不嚴懲,實在難服眾——軍中將士本就對撫恤銀被扣的事有怨言,前幾日還有幾個參將私下找臣,問什麼時候能給戰死的弟兄一個說法。”
若讓他們知道鄭承祖被太上皇保釋,還能逍遙法外,恐會動搖軍心。
可太上皇那邊……北伐在即,水師半數將領都是他的舊部,那些人跟著太上皇在海上打了幾十年,隻認太上皇的命令,若咱們和太上皇鬨僵,水師怕是會生亂,到時候北伐的糧道都沒人護著。”
鄭森睜開眼,目光掃過堂下文武。
他看見幾個鄭氏派係的官員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輕視,仿佛在看他這個皇帝,敢不敢動自家人。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陳永華身上,語氣沉了幾分:“錢謙益的書信有實據嗎?他與瞿式耜往來多久了?除了送糧送馬,還有沒有其他異動?”
“有!”陳永華立刻從懷中掏出一疊信紙,雙手奉上。
信紙邊緣有些褶皺,顯然是被反複翻看過多遍。
“密探從瞿式耜的幕僚住處截獲了七封書信,最早的一封是去年八月,最晚上月十五。”
信裡錢謙益說“大夏雖立,終非明統”,還答應幫瞿式耜傳遞南京的軍情,比如咱們水師的戰船數量、北伐的籌備進度。
他還說要暗中聯絡江南的士紳,等北伐時煽動百姓請願,說“北伐勞民傷財”,牽製咱們的兵力。
上月他還派人去了廣西,給永曆帝送了一幅《江南輿圖》,上麵標了江南各府的兵力部署、糧倉位置。
密探還截到了那使者的口供,說錢謙益讓使者告訴永曆帝,“等大夏軍北伐,江南士紳會內應”!
鄭森拿起信紙,指尖觸到泛黃的紙頁,心裡一陣發冷。
他想起當初錢謙益歸降時的情景,當時錢謙益穿著一身儒衫,在朝堂上慷慨陳詞,說“願輔佐陛下複漢,還天下漢人太平”。
他甚至還寫了一篇《複漢策》,把鄭森誇成了“再世少康”。
可如今,這人又暗中勾結永曆朝廷,連軍情和輿圖都敢送。
錢謙益終究脫不了東林黨的迂腐,明知永曆朝廷偏安廣西,卻還抱著“正統”的執念,不惜拖北伐的後腿,甚至想顛覆鄭森的政權。
可眼下,鄭森不能同時處置鄭承祖和錢謙益。
鄭氏宗族牽一發而動全身,水師若真因鄭承祖的事嘩變,北伐的糧草運輸必受影響。
錢謙益是江南文壇領袖,門生故吏遍布江南,若此時處置他,那些觀望的江南士紳怕是會借機生事,甚至投靠清軍。
鄭森沉吟片刻,突然抬手拍在禦案上。
“傳朕旨意!前戶部侍郎鄭承祖,貪腐戰死功臣撫恤銀三萬兩、克扣軍餉五萬兩、以次充好采買軍糧十萬石,證據確鑿,即刻押赴午門斬首,家產查抄充公。
其原有的‘奉恩伯’爵位廢除,子孫不得承襲;鄭氏宗族中凡涉及貪腐者,限三日內到刑部自首,主動上繳貪墨銀兩者,可免死罪,僅革職流放;逾期不自首者,同鄭承祖同罪論處!”
堂下瞬間嘩然。
洪旭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震驚:“陛下,鄭承祖是太上皇親自保出的,若斬了他,太上皇那邊……怕是會震怒啊!”
“朕知道!”鄭森打斷他。
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目光掃過堂下。
“朕也知道鄭承祖背後牽著鄭芝豹、鄭聯,他們倆都分了鄭承祖貪來的銀子。”
“可今日不斬鄭承祖,明日就會有更多人效仿。”
“鄭芝豹敢在漳州強占良田,鄭聯敢私賣鐵器,若不震懾,日後他們怕是連軍餉都敢全貪了!”
“到時候軍餉被貪、將士寒心,北伐怎麼成?”
“怎麼對得起那些戰死在江淮的將士?”
“太上皇那邊,朕自會親自去解釋。”
“朕是大夏的皇帝,不是鄭氏宗族的私產,朝廷的律法,不能因為宗親就廢弛!”
不牽出鄭芝豹、鄭聯,已經是為了顧全宗族顏麵,也是為了穩住父親。
眼下北伐需要鄭氏水師的支持,不能徹底撕破臉。
但斬鄭承祖、廢爵位、限令自首,是給鄭氏宗族敲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