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宮的書房裡,燭火燃到了夜半,燭油順著燭台滴下來。
鄭森坐在禦案後,手裡捏著一本奏折,目光卻沒落在上麵。
奏折是洪旭剛送來的,用朱筆標了“急”字,上麵寫著:
鄭氏宗族中有不少人對斬鄭承祖之事不滿,鄭芝豹、鄭聯甚至在福建漳州府召集宗親,說“陛下忘本,不念宗族情分,遲早會敗了鄭家的基業”。
鄭芝龍更是在府中稱病,連朝會都不來了。
昨日祭祀太廟,本該由太上皇主持的儀式,他隻派了個管家來應付。
管家還在太廟門口對大臣說“太上皇氣得病了,連飯都吃不下”。
“陛下,”張家玉站在一旁,手裡捧著的一份冊子,神色憂心忡忡,“太上皇畢竟是您的父親,如今他稱病不出,朝中鄭氏派係的官員也多有懈怠。”
戶部的糧秣統計比平時慢了五天,水師的戰船檢修也拖了進度。
幾個水師將領說“要等太上皇點頭,才敢動工”。
若處置不當,恐引發內亂,北伐的籌備怕是要延誤。
到時候清軍要是趁機增兵徐州,咱們就被動了。”
鄭森揉了揉太陽穴,指尖按在太陽穴上,緩解著連日來的疲憊。
他是穿越過來的人,太懂這個時代“孝道”的分量。
尋常百姓若是不孝,都會被街坊鄰裡戳脊梁骨。
更何況他是皇帝,一舉一動都被天下人盯著。
若他處置鄭芝龍,不管是革職還是關押,都會被天下人罵“不孝”。
那些原本觀望的前明官員,怕是會借機投靠清軍,說“大夏皇帝連父親都敢處置,是暴君”。
可若放任父親縱容宗族貪腐,鄭芝豹、鄭聯這些人隻會越來越囂張。
遲早會把朝廷的銀子都貪光,北伐之事也會被拖垮。
到時候不僅複漢無望,甚至會重蹈明末的覆轍,讓漢人再受清軍的欺壓。
就在這時,堂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水師總兵周全斌渾身是汗地闖進來。
他連門都沒顧上敲,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下!大事不好!荷蘭人聯合西班牙人,突襲了泉州港!”
泉州水師的大部分兵力都調去了長江,城中隻有三百守軍,根本抵擋不住。
太上皇的母親,也就是老夫人,在戰亂中被荷蘭人的炮彈炸死了!
屍體都沒找全,隻找到了一塊她常戴的玉墜。
玉墜上還沾著血!
鄭森猛地站起身,手裡的奏折“啪”地掉在地上。
他盯著周全斌,聲音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
“你說什麼?祖母她……她怎麼會在泉州?”
朕去年年底就讓你派人把祖母接到南京來,你為何沒辦?
你知不知道祖母年紀大了,經不起戰亂!
周全斌低下頭,淚水混著汗水滴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濕痕。
陛下,臣去年年底就派了船隊去泉州。
可老夫人說“泉州是鄭家的根,我這輩子都在泉州,死也要死在泉州”。
還說要等太上皇回泉州,陪她去開元寺上香。
老夫人信佛,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開元寺給菩薩磕頭。
太上皇也說“母親年紀大了,經不起舟車勞頓,南京氣候潮濕,母親去了會水土不服”。
讓臣再等等,等北伐穩定了再說。
臣當時勸了老夫人好幾次,可老夫人態度堅決。
太上皇又發了話,臣沒敢強逼。
沒想到會出這種事……臣有罪!臣願領死!
鄭森的眼前突然閃過去年回泉州的情景。
祖母拄著拐杖,頭發都白了,卻還精神矍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