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案上正攤著剛從戶部送來的糧草清單。
鄭森指尖摩挲糧草清單上“二十萬石月”的數字,紙頁邊緣因反複觸碰而毛糙。
目光掃過清單左下角周顯的簽名,上周奏報之景清晰浮現。
周顯青布袍袖口磨出毛邊,內露粗布補丁,手持馬信家書,誦至“娘,我若戰死,您勿悲戚,隻盼大夏安”時聲線微顫。
滿座商戶默然,吳姓糧商忽拍案而起,木桌震得茶碗作響。
“此糧我捐!不可令稚子抱憾殞於沙場!”
其決絕之態,鄭森至今未忘,那是百姓對清軍的怨懟,對太平的渴盼。
“陛下,軍械營新鑄火炮五十門已抵淮安。”
洪旭捧鎏金帥印入內,甲胄銅扣相擊的輕響中,隱著其難掩的振奮,指尖不自覺攥緊綬帶,指節泛白。
此五十門炮乃工匠晝夜趕造而成,夜以油燈為燭,鐵水灼手亦未停歇,此乃報揚州十日、濟南屠城之仇的希冀,是解北方百姓裹腳之苦的底氣。
“閻將軍已驗視?”
鄭森抬首,眼底血絲為燭火所映,未待洪旭應答,複追問。
“射程、威力,較清軍紅衣大炮如何?”
“遠三百步!”
洪旭語速稍快。
“最遠可達三裡二百步,開花彈鐵屑濺射範圍達兩丈,十步外樹乾孔洞密不透風,一炸便成半丈寬缺口,清軍火炮擊於城牆,僅留淺痕而已!”
鄭森指尖輕叩案幾,非為猶豫,實為盤算,有此炮,徐州城牆易破,馬得功十萬守軍便失依仗。
其起身步至地圖前,指尖重重按於“徐州”二字,絹布隨之力道泛起褶皺。
“傳諭閻應元,任其為北伐統帥,總轄全軍;郝搖旗率三萬騎兵自宿州迂回,斷清軍糧道。”
語頓,指腹摩挲“徐州”周遭運河線路,聲線沉緩。
“馬得功劫掠百姓存糧充軍,城內百姓早已斷糧,斷其糧道,十萬守軍撐不過三日,不可令百姓再遭其盤剝。”
“甘輝率火器營為主攻,令士兵將新炮標尺校準練至閉目可操作。”
鄭森憶及去年湖廣戰事,聲中添幾分痛惜。
“每炮配三名裝填手輪值,防炮管過熱炸膛,去年有一士卒,初上戰場便為炸膛碎片所傷,其母入營探視,泣言‘吾唯此一子’,此景至今難忘。”
“軍械營調燧發槍五百支送抵淮安,令李老匠隨行。”
其補充道,指尖輕捏眉心。
“李老匠造槍三十載,準星調校無人能及。去年亦有一卒,因槍身準星偏移,瞄準清軍未中,反為對方鳥槍射穿胸膛,此類憾事,絕不可再現。”
洪旭躬身欲退,鄭森忽喚住之。
抬手撫過左臂舊傷,去年與清軍白刃戰時所留,傷口雖愈,陰雨天仍有隱痛。
“囑閻應元多備金瘡藥,優選加當歸、血竭者,可緩疼痛。”
其聲線稍柔。
“將士於前線流血,不可再受痛熬。禦藥房藥材,朕之龍涎香、人參皆可省,唯將士傷勢不可輕忽。”
洪旭應“遵旨”,轉身退出殿門時,聞鄭森對地圖低語。
“徐州一破,濟南便露鋒芒,北方百姓,可早一日盼得太平。”
此時淮安軍營,天方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