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帥府內,劉文秀攥著孫可望的靈位,鬆木毛刺硌得掌心發疼。
他對孫可望的不滿早藏在心裡。
孫可望殺朝臣、逼永曆帝退位,獨斷專行到近乎瘋狂,死確實是咎由自取。
可再恨,那也是替他擋過清軍流矢、荒年分他最後一塊窩頭的大哥,如今竟死在李定國劍下,兄弟自相殘殺的結局,像針一樣紮著心。
“將軍,李定國憑什麼殺孫將軍?”
王複臣的拳頭攥得指節發白,聲音裡的憤懣像要炸出來。
帳外幾名偏將跟著附和,七嘴八舌說著孫可望舊部的境遇。
這些日子,麾下將士早通過各自渠道收到消息,人人都揣著不安。
劉文秀閉著眼,淚水砸在靈位上,濺起細小的墨點。
他知道李定國一向以“複明”為重,殺孫可望多半是為了止損,可大哥的死、舊部被拆分的消息,還是讓他心裡堵得慌。
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總有份情分在。
“他是為了大明。”
劉文秀聲音發顫,這話像在說服部下,更像在自我安慰。
他清楚孫可望逼宮弑臣該死,也懂亂世裡兵權歸一才能抗敵,吳三桂和大夏軍虎視眈眈,南明確實經不起內耗。
“孫大哥把永曆帝逼進密道,確實是謀逆,二哥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就拆營扣糧?”
賀九儀撞門而入,手裡的密信皺得能擰出水。
這封信是白文選托人送來的,也是麾下將領們私下傳閱的消息。
“李將軍把孫將軍舊部拆成碎營,每營摻三百晉軍老兵盯著,糧餉扣了一半,說是‘統一調度’,可誰知道是不是防著咱們?”
“統一調度”四個字壓得劉文秀心裡沉。
他猛地想起重慶大捷後,孫可望也以“防吳三桂偷襲”為由調走他的精銳,那時他雖不快,卻也懂大局。
可如今大哥剛死,二哥就急於整頓舊部,難免讓人多想。
或許不是猜忌,隻是局勢太緊,二哥做事太急了些。
“他是想把南明兵權攏在一起抗敵。”
王複臣急得跺腳,語氣裡少了些敵意,多了些不安。
“可也不能這麼急啊!咱們手裡有三萬兵,守著貴州這道屏障,他就不能先跟您商量商量?”
“孫將軍剛掌權時也這樣,先動舊部,難免讓人心裡發慌!”
劉文秀還在琢磨著要不要給李定國寫封信,問問情況,試著挽回這份兄弟情,永昌的信使就到了。
“永昌信使到了,帶了聖旨!”
親兵的喊聲撞碎了帳內的死寂。
劉文秀整了整衣襟,指尖控製不住地發抖——他盼著來的是李定國本人,哪怕聊幾句,說清這中間的誤會,也算給兄弟情分一個交代。
傳旨太監尖著嗓子展開聖旨,眼神掃過劉文秀蒼白的臉,語氣還算客氣。
“劉文秀赴永昌議事,所部兵馬交李定國節製,共商抗敵大計。欽此!”
“交出兵權?”
劉文秀猛地抬頭,眼底的錯愕瞬間碎成了失望。
他守貴州五年,吳三桂數十次來犯都被他硬生生打了回去。
南明能守住貴州,他功不可沒。
他懂統一兵權的重要性,甚至願意主動配合,可李定國連一句當麵溝通都沒有,直接用聖旨傳召,難免讓人心寒。
沒有“共商”,隻有“直接調度”。
“我守貴州五年沒出半點錯,二哥就不能先跟我通個氣?”
“李將軍說局勢緊急,大夏軍在夔州囤了五萬兵,吳三桂盯著貴州,怕遲則生變。”
太監收起聖旨,語氣裡帶著解釋。
“陛下也是急著抗敵,才聽了李將軍的勸。劉將軍,您是明白人,該懂大局。”
劉文秀盯著聖旨上模糊的玉璽印,心徹底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