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拿出幾張泛黃的糧冊和一張布告,繼續躬身道:
“陛下鄭森)說,將軍是難得的忠勇之將,知道將軍當年起於農民起義,本是為救百姓於水火。”
“這些年大夏推行新政:減農稅三成,革除三餉加派。您看這糧冊,陝西去年秋收後就開始用了,每畝隻收五升;開科舉取寒門,去年科考取了兩百多名窮書生,其中還有不少是流民出身;嚴懲貪腐,朝廷數百個貪官已伏法;還推廣番薯、玉米,陝北一帶去年種的番薯,數百萬百姓都能吃飽飯了。”
“陛下說,如今永曆帝被弑,將軍的忠義沒了托付。”
“若將軍願歸降,大夏絕不計較從前的分歧,封將軍為雲南總兵,主掌雲南軍務,將軍的部將也都留任原職,弟兄們的糧草從今日起由大夏供應。”
使者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陛下許將軍親手率軍討吳,為永曆帝報仇。昆明之戰由將軍主攻,大夏軍為你策應,既了將軍的心願,也能讓將軍接著做救百姓的事,不比跟著吳三桂當棋子,最後被他卸磨殺驢強?”
吳國貴猛地站起來,一腳踢翻腳邊的凳子,凳子撞在柱子上“哐當”響,震得燭火亂晃。
他慌得聲音都變了調。
流民的話和血書是真實的,他根本無法反駁,卻還強撐著。
“李將軍彆信他!這是大夏的離間計!”
他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那些糧冊和布告,更不敢看流民,生怕露了破綻。
“永曆帝還在昆明,我家陛下怎會殺他?這些流民是大夏找來的,血書是偽造的,新政、封官都是假的,是哄你的!”
李定國沒立刻說話,先讓親信任過陝西的老兵看糧冊。
老兵摸了摸糧冊的紙質,又念了上麵的印章字樣,肯定地說:“將軍,這糧冊是真的!去年我在陝西見過,百姓都說大夏的稅真的少了!”
流民的話、血書的細節、糧冊的真實性,一層層疊加,讓李定國心裡的懷疑漸漸消散。
可吳國貴的話又像根刺:萬一……萬一這還是演的呢?
李定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疲憊,卻仍不失將帥的威嚴。
“來人,把吳國貴關去東偏院,張大人的使者關去西偏院。”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嚴加看管,不準任何人跟他們說話,也不準走漏消息。本將軍要親自審一審那兩名流民。”
他需要最後一步驗證,確保自己不是在兩個騙局裡選一個。
夜間,議事廳的燭火燃儘了三根。
李定國單獨審問了流民,從永曆帝被關押的王府細節,到被勒死那天的天氣,再到亂葬崗的位置,流民說得絲毫不差。
甚至提到了一個隻有少數人知道的細節。永曆帝左手有一道疤,是早年在廣西遇刺時留下的,而勒死他的吳兵,正好提到了“那貴人左手有疤”。
同時,他派去盯著吳國貴的親兵回報,吳國貴在偏院裡焦躁不安,反複踱步,還試圖砸門喊話,顯然是怕夜長夢多。
李定國坐在案前,麵前攤著血書、遺詔碎片、糧冊和布告,心裡越來越清楚。
所謂“複明”,早已成了空殼,吳三桂的“救駕”是騙局,而鄭森的勸降,卻句句有實據。
有為舊主報仇的機會,有救民的可能,還有弟兄們的活路。
天亮時,窗紙剛泛白,看守西院的士兵就撞開了議事廳的門。
他雙手捧著一錠銀子,“撲通”一聲跪下。
“將軍!吳國貴想逃跑!他塞小的這銀子,說放他走就保小的在吳三桂手下當百戶,還說要把孟定府的布防圖帶回去。”
“小的家鄉去年被吳兵搶過,爹娘都死在他們手裡,就算沒銀子,也絕不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