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一散,鄭森立刻留下陳永華。
提筆寫密信時,他筆尖頓了頓,眼底沒了朝堂上的克製,卻仍保持著帝王的縝密。
察哈爾敢劫持重臣,背後或許另有心思,這事絕不能在朝堂提及,尤其不能讓黃澍知曉,免得他再借“安撫”攪局。
“把信交給閻應元。”
“令他查清察哈爾劫掠的真實目的,究竟是隻為過冬,還是有旁人挑唆;另外務必護好宋應星大人,若察哈爾再敢動歪心思,直接出兵震懾,一切後果朕來承擔。”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語氣中帶著對錦衣衛職責的明確指令。
“盯著黃澍,他近來總想著摻和軍務,若敢借察哈爾之事說三道四,或暗中給施福使絆子,即刻稟報。”
陳永華接過密信,指尖在信箋上輕輕按了按。
作為錦衣衛,他的職責不僅是傳遞消息,更是替陛下盯著朝局異動。
黃澍雖無多大威脅,可他想沾兵權的念頭,在重臣遇險的關頭,確實需要留意。
此刻的大夏,外有察哈爾挑釁,內有臣子想鑽空子沾兵權,一步行差,便可能滿盤皆輸。
“陛下,還有一事。”
陳永華拿出剛收到的消息,語氣比說河套急報時更沉。
“倭國德川幕府突然頒布閉關鎖國令,咱們此前與他們簽訂的三年海貿協議,被其單方麵廢止。”
“鄭氏工業商會囤在長崎港的十萬匹絲綢、五萬件瓷器全被扣留,原本走東海航線的十二支商隊,如今全滯在港口,僅定金便賠了五十萬兩白銀。”
“江南兩百多家與商會合作的織戶、窯廠,眼下織機已停大半,三萬多織工、窯工沒了活計;昨日已有工人堵在商會門口討要工錢,江南商人也聯名上書,請求朝廷出兵,逼迫倭國重新開放港口。”
鄭森的眉峰擰得更緊,指尖在禦案上輕輕敲擊。
作為君主,他需兼顧戰事與民生,鄭氏工業商會是他一手扶持的,其海貿收入占朝廷商稅的三成,這一斷,不僅商會虧,朝廷商稅也會跟著減少;江南民生若再出亂子,黃澍又會借“安撫百姓”為由跳出來。
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清楚,出兵倭國需調水師,可南洋的戰船此刻根本抽不開身;可若置之不理,江南民生一亂,黃澍又會有新的借口。
“你先去北平,倭國的事稍後再議。”
“傳朕旨意。”
“令江南織戶、窯廠暫時轉產,為軍隊製作軍裝、打造兵器,朝廷按市價全額收購,絕不能讓工人斷了生計。”
“也彆給黃澍留下借民生說事的由頭。”
陳永華躬身退下。
黃澍回到禮部,手指仍在發顫,攥了一路的奏折邊角早被汗浸得發皺。
他反手關上門,滿腦子都是“大規模用兵”四個字。
鄭森的脾氣他已摸清,一旦拍板便難更改,可國庫空耗的隱患是小事。
黃澍認為讓東林舊人重新在朝堂的立足才是大事。
他如今是東林舊人在朝堂的領袖,若是攔不住增兵,武將權力再漲,東林舊人怕是再也翻不了身。
指尖在案上敲了敲,他想起昨日與東林殘餘官員的密談,那些人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黃大人若能阻陛下,東林才有活路。”
沒多猶豫,黃澍抓起奏折就往宮門走,腳步急促。
再晚,陛下怕是要歇下了。
養心殿內暖意融融。
鄭森正捏著西南奏報,目光落在“川南糧道已通”上,嘴角剛要彎,就聽見“黃尚書求見”的通報。
他眉頭瞬間皺緊,將奏報往禦案上一放,指節敲了敲桌麵:“讓他進來。”
黃澍一進殿就跪了下去,膝蓋磕在金磚上,疼得他吸氣,卻仍把奏折舉過頭頂,聲音帶著刻意放軟的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