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要塞第三基因檢定所，穹頂高三十米，冷白燈管嵌在合金梁間，像一排倒掛的冰棱。
周凡站在f通道的尾端，鞋底磨出的破洞被寒氣灌得生疼。他攥緊身份牌，金屬邊緣割進掌紋，卻抵不過胸腔裡那顆心臟撞得生猛——一下一下，像要把肋骨也敲成編號。
“彆眨眼，等會兒機器會閃光。”
臨彆時，莉莉絲的話又在耳蝸裡溫溫地響起。她踮腳替他整理領口，指甲縫帶著藥皂味，“彆怕，f隻是字母，不是棺材釘。”
當時他笑不出來，此刻更笑不出來——前方隊伍每縮短一截，便有人哭嚎著被拖向側門，像被拔掉翅脈的蛾子。
左側a通道，少年高舉檢測報告，b+的字樣在探燈下泛出金橙，家族長輩蜂擁而上，為他披上繡家紋的披風；右側d通道，女孩癱坐，母親一記耳光脆亮，隨後抱著她嚎啕。
成功與失敗，隻隔一條黃線，卻像隔著銀河。周凡數著呼吸，把視線釘在鞋尖，不敢再對比——越對比，越能照出自己骨子裡的寒酸。
“f0367，周凡。”
機械女聲平直無波，卻像鐵錘砸在後腦。他打了個冷戰，踉蹌踏進檢測艙。艙門合攏，白熾光瞬間放大心跳，耳膜裡血液奔湧。
半球形掃描儀降下，探針伸出，像某種異獸的口器。
“放鬆，三秒。”
嘀——
藍光掃過眉心，冰冷，迅捷，像一把刀貼著靈魂刮過去。周凡閉上眼，莉莉絲的影子浮在黑暗裡：她俯身給他換藥，發絲垂落，發梢掃過他的頸動脈，癢而暖。他祈求那影子再停留一秒，替他擋住即將墜下的宣判。
哢噠。
艙門彈開，紙質報告單吐出，像一截雪片。
周凡伸手，指節僵得發紫，紙麵在抖。
【基因適配性：f】
【綜合評定：基因廢料】
【建議：淘汰至能量礦場，回收剩餘勞動價值】
三行黑字，像三顆釘子，把瞳孔釘在紙背。
檢測大廳忽然安靜得能聽見燈管電流，所有目光被無形的線拉扯，齊刷刷聚到他身上——那些目光裡有憐憫、有幸災樂禍、有鬆了口氣的慶幸，像一把把鈍刀，慢條斯理地割開他的胸腔。
“f級？聽都沒聽過，真稀有啊！”
“難怪長得一副短命相。”
笑聲像碎玻璃，一片片砸進耳膜。
周凡機械地邁步，腿卻像被抽了骨，膝蓋撞在地板上，發出悶響。他試圖撐地站起，掌心卻摁住那份報告，紙麵被冷汗浸出一團扭曲的指紋。
“周家代表在不在？”檢測官提高嗓音。
人群自動分開，一個穿銀灰外套的男人走近，胸口繡著半輪殘月——周氏支脈的家徽。
周凡抬頭，眼底閃過一絲極細的亮光，像溺水者抓住漂來的浮木。
男人卻連目光都沒垂下，隻朝檢測官微微欠身：“周家本代無f級記錄，疑為母係外姓乾擾，現予除名。”
說罷，他掏出袖珍剪刀，當著眾目，剪斷周凡身份牌後的家族細鏈——金屬墜地，“叮”一聲脆響，像棺材釘被敲進最後一寸。
大廳爆發新一輪笑聲，更響，更亮，像慶祝一場節日。
周凡跪在那裡，聽見自己骨骼裡有什麼東西被抽走，發出空腔的回響。
莉莉絲的聲音遠遠飄過來，被笑聲撕得七零八落：“f隻是字母……”
可此刻，那字母化作黑色絞索，套住他的喉嚨，一路拖向側門——那裡通往鏽帶，通往礦坑，通往所有人眼裡早已寫定的結局。
側門開啟，冷風裹著鐵鏽味灌進來。
周凡被守衛架起，腳尖擦過地麵，在合金地板上拖出兩道細小的濕痕——像雪地裡被車轍碾過的鳥羽。
最後一刻，他奮力回頭，看見檢測艙外電子屏刷新出新的金色名單，耀目得像一輪新升的太陽。
而他，被永遠關在了那道光的門外。
門縫合攏，黑暗合圍。
檢測報告仍躺在原地，紙角被風掀起，“基因廢料”四個字對著天花板，像一具被剝光衣物的屍體，靜靜等待下一個嗤笑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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