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野儘頭,第七礦場的高牆漸漸縮成一條暗紅的縫,像巨獸合攏的齒列。
周凡踩著積雪,一步深一步淺,卻不敢停——體內熔鉛般的熱流尚未冷卻,每一次心跳,都把眩暈與狂喜一起泵進頭顱。
他身後,井口方向傳來傭兵嘶啞的呼救,聲音被風撕碎,像喪鐘的餘韻。
“Ω7逃逸……請求支援……”
對講機的雜音飄在寒夜,像追魂的索。
周凡扯下頸側破損的電極片,隨手拋進風裡。
細小的火花在空中一閃,熄滅,連同“實驗體”這個編號,一起埋進雪裡。
他抬頭,辨彆方向。
東南:鋼鐵要塞,高牆如崖,探照燈掃射;
西北:廢土廢墟,畸變獸遊蕩,流民割據。
前者是仇讎之地,後者是未知之海。
他呼出一口白霧,邁步西北——
未知比仇恨先一步,饑餓比恐懼更迫切。
雪深及踝,卻阻不住新生的力量。
藍霧在肌肉間流轉,每一步都像踩在彈簧,積雪“嚓嚓”作響,卻傳不出百步。
周凡刻意控製節奏,讓心跳回落,讓精神躁動的餘波慢慢平息。
巴克爾的狂笑仍在腦內回蕩,他必須用寒風、疼痛與寂靜,把它磨成粉末,再咽回肚裡。
半小時後,礦場火光被丘陵遮掩,世界隻剩灰白天幕與一望無際的廢鐵荒原。
他這才停下腳步,靠在一輛側翻的集裝箱卡車旁,緩緩滑坐。
鐵壁冰冷,卻讓他安心——冷,代表真實,代表他還活著。
周凡摘下破損的防寒帽,任雪落在發梢。
雪水沿額角流下,滲進頸側槍擦傷,刺痛清晰,像給勝利蓋下的郵戳。
他閉眼,聽見體內兩道心跳:
一道人類,急促卻有力;
一道淵獸,緩慢、深沉,帶著潮汐般的回聲。
兩重心跳之間,是尚未熄滅的快意與後怕。
他回想方才——
鋼鉤落下,藍霧炸開,生命如紅酒被拔開瓶塞,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