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頭挨著頭蹭了半天,鼻尖都快碰到一起,頭發絲纏在了一起,卻把白痕蹭成了淡淡的灰印。"等畢業了,我給你找塊同色的布補補。"王美香當時的聲音還帶著少女的清脆,眼裡的光比窗外的陽光還亮,"我媽會繡花,讓她在旁邊繡朵小梅花,保證比原來還好看,彆人想有都沒有。"後來王美香沒來得及補——她高考後隨父母去了南方,臨走前塞給李明豔一塊酒紅色的碎布,布料軟軟的,帶著王美香身上的香皂味,說"帶著吧,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那塊布現在還在鐵皮餅乾盒裡,疊得整整齊齊,和紐扣一起,成了時光的標本,見證著那段沒說出口的牽掛。
"又穿這件"寶貝"?"穀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倚在門框上,手裡端著杯溫水,看著妻子對著鏡子調整衣領,眼裡滿是笑意,眼角的皺紋都堆了起來,"每次同學聚會都跟要赴喜宴似的,比見我孫子還上心,提前三天就開始翻箱倒櫃。"
李明豔回頭嗔怪地瞪他一眼,指尖卻不自覺地撫過紐扣:"你不懂,這紐扣上刻著我們的青春呢,每一顆都記著事兒。"她轉身接過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溫度,不燙不涼正好,忽然想起穀軍第一次見她穿這件西裝的樣子——那是他們相親的時候,他盯著她的紐扣看了半天,臉都紅了,說"這紐扣真亮,像你眼睛"。當時他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手裡拎著一網兜蘋果,緊張得手都在抖。晨光從窗戶斜照進來,在紐扣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在衣襟上,也撒在了穀軍鬢角的白霜上,把那些銀絲照得亮晶晶的。
走在去農家樂的石板路上,晨露打濕的青草氣息混著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深吸一口,滿是自然的清新。李明豔的腳步輕快,酒紅色西裝的衣角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像隻展翅的蝴蝶,胸前的紐扣在朝陽下泛著潤澤的光。路過街角的雜貨店時,老板娘正蹲在門口擇菜,竹籃裡的青菜沾著露水,綠得發亮,葉脈上還掛著水珠。"李阿姨今天穿得真精神!"老板娘抬頭看見她就笑著招呼,手裡的水甩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濕痕,"這紐扣紅得跟石榴籽似的,真好看,比年輕姑娘的衣服還鮮亮。"
她抬手攏了攏頸間的米色絲巾,絲巾是女兒去年買的,柔軟得像雲朵,指尖擦過紐扣的瞬間,心底湧上一陣暖意。忽然想起高中時穿著這件新西裝走過校門口,賣冰棍的張大爺總往她手裡塞顆橘子味的冰棍:"這姑娘的紐扣比晚霞還豔,配得上這甜冰棍。"張大爺總穿著藍色粗布褂子,黝黑的臉上刻著皺紋,笑起來露出掉了兩顆牙的牙床,手裡的冰棍箱蓋著厚厚的棉被,掀開時冒出白氣。那時的陽光也是這樣暖烘烘的,冰棍融化的甜水順著指尖滴在褲腳,她卻隻顧著護著胸前的紐扣,生怕被糖水弄臟,結果褲腳濕了一大片,被同學笑了半天。後來張大爺的冰棍攤換成了便利店,可每次路過那裡,她總覺得還能聽見"賣冰棍咯,橘子味的甜冰棍"的吆喝,和冰棍紙撕開時的脆響,那聲音清脆得像紐扣碰撞的聲音。
農家樂的院子裡熱鬨極了。爬滿竹架的絲瓜藤垂著嫩黃的花穗,花穗下方墜著剛成型的小絲瓜,像一串串翠綠的風鈴,風一吹就輕輕搖晃。幾隻蜜蜂在花叢中嗡嗡穿梭,翅膀扇動的聲音裡,還混著遠處稻田裡的蛙鳴——"呱呱"的叫聲此起彼伏,和高中時學校後麵的稻田聲一模一樣,那時候晚自習前,總愛趴在窗台上聽蛙鳴,覺得那是最好聽的背景音。李明豔剛在竹椅上坐下,絲瓜藤的影子便在酒紅色西裝上輕輕搖晃,陽光穿過葉片的縫隙,在紐扣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像一群調皮的螢火蟲在衣襟上跳躍,忽明忽暗。
她伸出手,讓陽光順著指尖溜到紐扣上,看著那抹紅光在掌心流轉,溫暖又柔和。忽然想起高二的午後,她和董麗娜、羅雅芬在操場邊曬太陽,三人都把胳膊伸得長長的,比誰的紐扣反光更亮。董麗娜總說自己的淡紫色紐扣最雅致,"配我這條白裙子,像畫裡走出來的仙女",她說這話時會輕輕轉個圈,裙擺飛揚,淡紫色紐扣在陽光下泛著夢幻的光;羅雅芬的橙紅色最鮮亮,"老遠就能看見,老師點名都先叫我",她總愛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讓紐扣在陽光下更耀眼;而她的酒紅色最耐看,"像陳酒,越品越有味道"——那是王美香替她說的,當時她正低頭數螞蟻,聽見這話臉都紅了,像紐扣的顏色染到了臉上。那時的陽光也是這樣暖烘烘地裹著全身,連風裡都飄著皂角的清香,是學校鍋爐房飄來的——大家總說"聞著皂角香,就知道該洗校服了",那味道裡藏著洗衣粉的清爽和陽光的味道。
"喲,我們的"紐扣公主"來啦!"董麗娜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帶著穿透力,一下子把李明豔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穿著件淺藍色襯衫,領口彆著枚珍珠發卡,是女兒送的生日禮物,快步走過來在李明豔身邊坐下,藤椅發出"咯吱"一聲,像在抱怨突然增加的重量,"你這紐扣真是越穿越有味道,比去年聚會時看著更亮了,跟抹了油似的,是不是穀軍天天幫你擦啊?"
"哪有,是今天的陽光好,給紐扣鍍了層金。"李明豔笑著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位置,兩人的胳膊輕輕碰到一起,帶著熟悉的溫度。抬手拂去肩頭落葉時,紐扣隨著動作輕顫,發出清脆的響聲,"叮鈴"一聲,驚得停在竹籬上的蝴蝶振翅飛走了,翅膀扇起的風都帶著花香。她指尖劃過第四顆紐扣——這顆紐扣的背麵有個極小的刻痕,是當年用圓規尖刻下的"豔"字,筆畫歪歪扭扭,卻刻得很深。那時總覺得要給重要的東西做個標記,才不算辜負青春,她躲在教室後門刻字時,被羅雅芬撞見,說"你這是給紐扣蓋戳呢,以後它就是你的專屬紐扣了,丟了都能認出來"。羅雅芬當時正啃著辣條,嘴角油乎乎的,說話時嘴裡的辣條味都飄了過來,混著粉筆灰的味道,成了獨特的青春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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