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趙翠蘭左右張望一下，見無人注意，便迅速蹲下身，假意翻看《語錄》，另一隻手卻飛快地從麥捆裡捋下一小把麥穗，麻利地塞進《語錄》的塑料封皮夾層裡——那封皮內側竟被她巧妙地拆開了一道縫！動作之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乾這事。蘇糖看得分明，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趙翠蘭剛藏好，大姑姐王秀芬也扭著腰過來了，手裡拎著個半空的舊麻袋，臉上堆著假笑。
“喲，娘，您在這兒學習呢？我看看這麥子成色咋樣，彆讓耗子糟蹋了。”
她嘴裡說著，手也不閒著，抓起一把麥子搓著，指尖卻藏著幾顆細小的砂石，借著搓撚的動作，悄無聲息地往旁邊的糧袋口子裡撒。蘇糖眼神一凜，果然，又是這招！往公糧裡摻砂石增重，損公肥私，回頭交糧時發現問題，責任卻可能推到保管員身上。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趴在蘇糖懷裡的小寶，像是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他掙紮著滑下地，搖搖晃晃地走到趙翠蘭剛才偷捋的那捆麥子旁。那捆麥子的麥穗明顯比其他捆稀疏，穗頭也小了一圈，混雜在成捆的麥子中並不起眼。
小寶伸出臟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其中一根乾癟的麥穗。他那雙因為發燒還有些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變得異常專注。他歪著小腦袋，手指頭在那癟麥穗上輕輕撚著，又湊近聞了聞，小眉頭困惑地蹙了起來。
“娘！”小寶突然回頭，“這麥子……生病了嗎？它們肚子裡空空的！像……像小寶餓肚子一樣空！”
蘇糖的心猛地一跳！“肚子裡空空的”？她立刻起身走過去，蹲在小寶身邊。她順著小寶手指的方向，仔細察看那幾根被趙翠蘭捋過、遺落在地上的癟麥穗。麥殼乾枯發黃，輕輕一捏就碎，裡麵本該包裹著麥粒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或者隻有一點點乾癟不成形的白色漿皮。這顯然是未完全灌漿、發育不良的“空殼麥”！難怪趙翠蘭能輕易捋下來，這種癟麥搓不出多少麥粒，在曬穀場上混在好麥子裡不易察覺，但若是混入糧種中播種，來年收成必然大減！這是要斷全隊的根啊！
蘇糖腦中靈光一閃！她昨夜在空間裡埋下半粒發黴麥種，澆了井水，瞬間就長出了飽滿的麥粒！這癟麥……是不是也能用那神奇的井水“救活”？
她不動聲色地又仔細看了看那捆麥子，發現不僅是被趙翠蘭捋過的部分，連帶著這捆麥子的底部，也散落著不少這種發育不良的癟麥穗。她悄悄伸手，借著身體遮擋，迅速從地上撿拾起幾根相對完整的癟麥穗，藏進袖口。指尖不經意碰到麥芒，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讓她“嘶”地吸了口涼氣。這真實的痛感，讓她更加確信昨夜空間的一切絕非虛幻。
“小寶真聰明！”蘇糖抱起兒子，在他額頭親了一下，低聲誇獎，“幫娘發現大問題了。”
她必須立刻驗證空間的井水是否真的能催熟這些癟麥種！
機會很快來了。午飯後，趁著趙翠蘭和王秀芬躲回屋裡睡午覺，蘇糖母女兩囫圇吃了點東西，就借口去後山拾柴火，帶著小寶悄悄溜到草棚後一個廢棄的土灶坑旁。這裡背風隱蔽，少有人來。
蘇糖緊張地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才深吸一口氣，集中意念，想著那串草編手鏈。腕間再次傳來熟悉的滾燙感，眼前景物瞬間模糊、旋轉。再睜眼時，那片熟悉的、黑油油混著細碎金光的土地和那口氤氳著白氣的涼井，赫然出現在眼前！
“娘！亮晶晶的田！”小寶在她懷裡驚奇地睜大了眼，小手揮舞著指向那片神奇的土地。孩子似乎能毫無阻礙地進入這個空間，這讓蘇糖鬆了口氣，也更添幾分底氣。
她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裡取出那幾根癟麥穗，用力搓開麥殼，露出裡麵乾癟、發白、隻有芝麻粒大小的未成熟麥種。她選了看起來還算完整的幾粒，蹲下身，學著昨夜的樣子，用手指在鬆軟的黑土地上挖出幾個小坑。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溫潤、仿佛蘊含著無窮生機的黑土時，一股微弱的暖流順著手臂傳來，讓她精神一振。她將癟麥種仔細地埋進去，輕輕覆上土。
接下來是關鍵。蘇糖走到那口咕嘟冒著白氣卻觸手冰涼的井邊，拿起井沿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同樣帶著細碎金點的木瓢昨夜她用的隻是意念），舀了半瓢清澈冰涼的井水。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這水，是小寶的救命水，如今又要驗證它是否能創造糧食的奇跡。
她屏住呼吸，將半瓢井水均勻地澆在埋下麥種的那一小片黑土上。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幾乎在水滲入黑土的瞬間，幾簇鮮嫩欲滴的綠芽就頂開了濕潤的土層，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奮力向上伸展！嫩芽迅速變粗變壯，抽出翠綠的葉片，節節拔高！蘇糖和小寶都瞪大了眼睛，小寶更是驚訝地捂住了小嘴。短短幾個呼吸間，那幾株麥苗已經長到了蘇糖小腿的高度，並且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葉片舒展，莖稈變得堅韌，頂端迅速抽出細小的麥穗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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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穗以驚人的速度膨脹、拉長，顏色由青綠轉為飽滿的金黃！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挺拔的麥稈，麥芒根根挺立，在空間柔和的光線下閃爍著健康的金屬光澤！整個過程，仿佛被無形的手按下了快進鍵，卻又清晰無比地烙印在母子倆的眼中。
蘇糖的心激動得快要跳出胸腔！她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撚下一粒麥子。麥粒飽滿、堅硬，呈漂亮的琥珀色，比她見過的任何一粒麥子都要圓潤結實！她用指甲輕輕掐開，裡麵是乳白色的胚乳，質地緊密，散發出新麥特有的、清甜的麥香。與之前那乾癟空殼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
“娘！麥子寶寶吃飽飽啦！肚子鼓鼓的！”小寶興奮地拍著小手，指著那沉甸甸的麥穗，用他稚嫩的語言描述著這生命的奇跡。
“對！吃飽飽了！”蘇糖聲音哽咽，緊緊握住那幾粒飽滿的新麥種，感受著掌心傳來的踏實分量。這空間，這井水，是絕境中的生機！她小心翼翼地將這幾株成熟麥穗上的麥粒全部搓下來，大約有幾十粒金燦燦的麥種，每一粒都帶著黑土特有的細碎金粉。
就在這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的空間景象開始劇烈晃動、變淡。蘇糖臉色一白，腿腳發軟，差點栽倒。她趕緊抱住小寶，心中警鈴大作：這空間的催熟能力，果然不能過度使用！才催熟了幾株麥子，就仿佛被抽乾了力氣！她想起娘似乎提到的“能力限製”——空間每日限種3種作物，過度使用會導致低血糖暈眩。她今天隻催熟了一種，但數量稍多且過程太快，消耗已然不小。
眼前一花，母子倆又回到了廢棄的土灶坑旁。強烈的眩暈感讓蘇糖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喘了好一會兒，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小寶懂事地用小手給她擦汗：“娘，不累，小寶乖。”
蘇糖緩過勁來，看著小寶擔憂的眼神，和手裡那幾十粒實實在在、帶著金粉的飽滿麥種，疲憊被巨大的希望衝淡。有了這個，她和孩子，甚至……或許能幫幫隊裡？
她小心翼翼地將大部分新麥種藏進灶坑深處的一塊活動磚頭下，隻留下三粒緊緊攥在手心。她要看看，這空間催熟的麥種，在現實世界會怎樣？
剛藏好麥種，站起身，就聽到趙翠蘭尖利的嗓音從草棚方向傳來：“喪門星！躲哪兒偷懶去了？還不滾回來乾活！下午挑糞的工分還想不想要了？！”
蘇糖眼神一冷，拉著小寶往回走。剛走到草棚門口，就見趙翠蘭叉著腰堵在那裡，眼神掃過蘇糖略顯蒼白的臉，又狐疑地看向她拉著的小寶。王秀芬倚在門框上，手裡捏著一把剛搓出來的、混著砂石的麥粒，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
“死哪兒去了？半天不見人影！”趙翠蘭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蘇糖臉上，“下午去倉庫那邊清點糧種！彆想偷懶！要是敢偷拿一粒，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她惡狠狠地警告著，眼神卻下意識地瞟向自己藏了癟麥穗的《語錄》。
蘇糖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的冷意，低低應了聲：“知道了，娘。”
清點糧種是個細致活兒，在悶熱的倉庫裡進行。蘇糖負責清點其中一堆預留的麥種。她一邊機械地數著，一邊悄悄觀察。果然，這堆麥種裡混雜了不少乾癟、空殼的次品！這些次品混雜在飽滿的麥種中，若非像她這樣經曆過空間奇跡又得了小寶提醒的人，很難一眼分辨。這些癟種播下去，出苗率必然極低！
就在她強壓著怒火清點時，趙翠蘭不知何時溜了進來，假意幫忙，卻故意蹭到蘇糖身邊。她趁蘇糖低頭記數的空檔，飛快地從自己褲腰裡摸出一小把癟麥種，就想往蘇糖負責清點的那堆好麥種裡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趙翠蘭手中的那幾根乾癟麥穗上的麥芒，突然像被賦予了生命般，根根倒豎！在她手指即將鬆開癟麥種的瞬間，幾根尖銳的麥芒猛地刺向她的指腹和掌心！
“啊——！”趙翠蘭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手像被蠍子蜇了一樣猛地甩開，那把癟麥種撒了一地。她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和指頭，上麵赫然出現了幾個細小的紅點，瞬間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奇癢！
“哎喲！疼死我了！癢！癢死我了！”趙翠蘭哪裡還顧得上栽贓，拚命地抓撓著自己的手，癢得原地直跳腳，甚至忍不住隔著粗布褲子去抓撓大腿。她褲腿上沾著的幾根從曬穀場帶來的癟麥芒，此刻也仿佛活了過來，隔著布料狠狠紮刺著她的皮肉！
“怎麼回事？”在倉庫另一頭清點的王秀芬和保管員聞聲跑過來。
趙翠蘭癢得涕淚橫流，麵目扭曲，指著地上散落的癟麥種和自己紅腫刺癢的手：“麥子！這麥子咬人！有鬼！有鬼啊！”她語無倫次，又驚又怕又癢，形象全無。
王秀芬看著地上明顯是癟麥種的麥粒，再看看趙翠蘭那副慘狀，心裡咯噔一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躲閃，不敢再看蘇糖，更不敢去看保管員探究的目光。她突然覺得，自己摻砂石的那幾袋糧食，也變得無比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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