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本就是蘇建國代替劉發智去的,他的名字並沒被記錄在工分冊子上,但大姐說“你不是這家裡人,可你在這家裡吃飯啊。發智身體不好,你替他去,哪兒不一樣了?我看誰能說什麼?”
所以一有這些下大力氣的活要派工,都由蘇建國去,雖然他始終看不出來劉發智的身體哪兒不好。
蘇建國拖著軟趴趴的身體走向廚房。蘇夢華在做早飯,姐夫劉義山和劉發智都在。他老遠就聽到劉義山的聲音“建國還沒起床?”
蘇夢華說“發智快去喊,待會兒去晚了要扣公分的。”
劉發智出門就看見了蘇建國,又回轉身一屁股坐在桌邊說“來了!”
蘇建國進門喊了聲“姐夫、大姐!”軟軟的坐下,兩個胳膊趴在桌上,又把頭無力的趴在胳膊上。
劉義山問“這是怎麼了?沒睡醒?”
蘇建國忍著疼吞了吞口水說“我好像發燒了,頭昏腦漲的,喉嚨也不舒服,疼得很。”
屋裡誰都沒說話。
蘇建國硬著頭皮說“姐夫、大姐,我要去配點藥,今天就不去水庫工地了,讓發智去乾兩天吧。”
劉發智一下跳起來,大聲說“我不去,一直都是你去的,憑什麼現在要我去。”
蘇建國喉嚨都要冒煙了,自己站起來在水缸裡舀了一碗水,灌了一大口說“我感冒了,要找醫生看病。我恐怕得休息兩天。”
劉發智踢開凳子,吼了一聲“關我屁事,我就不去!”
“啪”的一聲,蘇夢華把手裡的刨火棍一扔,從灶間站起罵罵咧咧的說“一點小毛小病有啥了不得,有那嬌貴的命,爹媽也不會死那麼早。一天天的白吃飯,還看病?錢都沒有一分,拿什麼給你看病!再說那活你乾得好好的,你現在讓發智去,他哪乾得動?”
蘇建國心裡發涼“他比我小一歲,我能天天乾,他乾兩天都不行?我怎麼就吃白飯了,我沒乾活嗎?”
劉義山拿著煙杆默默地走出廚房。
蘇夢華指著蘇建國說“你乾活怎麼了,你不該乾活嗎?你想在彆人家當祖宗,讓人把你供起來?”
蘇建國哭了“你可是我大姐啊!”
“大姐怎麼了?大姐就該讓你白吃白住?我看你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蘇夢華一副氣得不輕的樣子,還哭了起來。
蘇建國那天沒有吃飯、也沒有去看病,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了一天,也沒有人來看過他。
直到晚上,劉義山從水庫工地回來,給他端來一碗稀飯,還有兩片‘安乃近’。蘇建國端著稀飯,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顆顆掉進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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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夫劉義山是讀書人,脾氣溫和,為人也和藹可親。可惜他的父母,給他安排了這麼一樁婚姻。
兩個人脾氣、秉性為人處事無一處相合,比如教育孩子劉義山說這樣不對,蘇夢華必定當著孩子的麵,質問他哪裡不對。劉義山讓孩子罰跪,蘇夢華會把孩子拉起來跟他大吵大鬨。
劉發智前麵本有個哥哥,取名劉發新,劉義山親自教他讀書,孩子也聰明,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就因為一場重感冒,不滿八歲的劉發新夭折了。
劉義山心痛不已,蘇夢華跟他大吵一架,還動手撕扯他、扭打他,硬說是他害死了兒子。
這事對劉義山這個舊文人造成的傷害,是外人無法想象的。從那以後,劉發智的教育蘇夢華不讓他管,他就真的撒手不管了。家裡的事都任由蘇夢華去做主,他不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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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看到蘇建國感冒成這樣,讓他想起了那個夭折的大兒子,另外他對這個小舅子還是有些好感的。
在他眼裡這孩子知書識理,要是爹媽還在,一定會有個好出路的。有時候他對著蘇建國的背影,心裡就忍不住響起一個聲音可惜了。
劉義山坐在床沿上,掏出煙杆和煙袋,撚起煙絲段填進煙鍋裡,又掏出火柴點燃,深吸一口,慢悠悠的從鼻孔裡噴出兩縷白煙。整個過程慢條斯理,動作那麼瀟灑自在。
蘇建國也尊敬這個姐夫,但姐夫平常和他幾乎沒有交流,隻是偶爾投來的目光給人溫暖的感覺。
這時候他預感到姐夫有話要說,而且是很重要的話。蘇建國就著稀飯把藥片吞了,吃完稀飯希冀的望著姐夫。
劉義山吸完了一鍋煙,又重新裝了一鍋點上,他沉聲說“建國,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
“十六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呀!來這四年了!”劉義山長長的歎息一聲。
蘇建國忍不住問“姐夫,你是不是想讓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