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瑞麗的六月,空氣裡裹著瀾滄江的水汽,悶得像灌了鉛。張猛靠在一輛二手麵包車裡,後背已經被汗浸濕,貼在警用便服上,硌得慌。車窗外是城中村的窄巷,電線像蜘蛛網一樣掛在歪歪扭扭的樓房之間,幾個光著膀子的小孩追著狗跑,塵土揚得漫天都是。
“頭,還沒動靜?”副駕駛的老吳揉了揉膝蓋,他去年抓毒販時摔過,一到潮濕天就疼,“這李三要是再不出門,我這腿就得廢在這兒了。”
張猛沒回頭,目光盯著巷尾那間掛著“便民超市”招牌的出租屋——根據網安提供的ip定位,底層代理“李三”就住這兒。他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小陳剛發來的資金流水截圖:李三近三個月的微信零錢提現,每次都轉到同一個農商行賬戶,戶主叫“張偉”,開戶行在瑞麗市姐勒鄉,“再等等,老吳,小王說李三每天下午三點會去巷口買煙,現在還差十分鐘。”
後排的小王突然坐直身體,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點著:“頭!李三發朋友圈了,剛發的,配了張泡麵圖,定位還在出租屋!”他把手機遞到前麵,屏幕上是桶康師傅紅燒牛肉麵,文案寫著“又是泡麵,啥時候能換排骨麵”。
張猛眯起眼,這李三倒心大,都被盯上了還敢發定位。他推開車門,熱浪瞬間湧進來,帶著一股劣質香水和油煙混合的味道:“走,老吳盯著車,我跟小王進去,抓現行。”
兩人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假裝找地方買水,慢慢靠近出租屋。門虛掩著,裡麵傳來手機鍵盤的“噠噠”聲。張猛比了個手勢,小王從左邊繞到窗戶邊,他猛地推開門——
屋裡一片狼藉,泡麵桶堆在地上,煙灰缸滿得溢出來,一個穿花襯衫的年輕人正趴在桌上,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滑動,屏幕亮著的頁麵是微信群,正群發“百家樂投注,首充送88”的鏈接。
“警察!不許動!”張猛亮出警官證,李三嚇得手一抖,手機掉在地上,屏幕還停留在推廣界麵。小王快步上前撿起手機,按下錄音鍵,屏幕上彈出一條新消息,備注“阿坤”:“今天流水夠5000,提成晚上轉你。”
李三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發白:“我…我就是幫人發鏈接,沒乾啥壞事啊…”
“沒乾啥?”張猛拿起桌上的另一部舊手機,裡麵存著十幾個推廣群,群成員加起來有上萬人,“這些群裡的人,哪個不是被你們騙得家破人亡?”
執法記錄儀的紅燈亮著,小王把李三的手機、銀行卡都裝進證物袋,貼上標簽:“李三,男,24歲,貴州畢節人,2023年3月開始為‘幸運彩’賭博平台推廣,獲利1.2萬元。”
抓回瑞麗市公安局臨時審訊室時,已經是傍晚。李三坐在鐵椅子上,頭埋得低低的。張猛搬了把椅子坐在對麵,把一杯溫水推過去:“說說吧,‘阿坤’是誰?怎麼聯係的你?資金怎麼轉的?”
李三捏著杯子,指節發白:“我…我不認識‘阿坤’,就網上加的微信,他讓我發鏈接,每拉一個人注冊給5塊,流水提1。錢都是他微信轉我,我提現到銀行卡,再轉到他給的賬戶…我真不知道那是賭博平台,以為是遊戲推廣…”
“遊戲推廣會讓你發‘投注’‘賠率’?”張猛把打印出來的推廣話術扔在桌上,“你上個月拉的王某某,輸了8萬,老婆帶著孩子走了,這些你知道嗎?”
李三的肩膀抖了抖,沒說話。審訊持續了三個小時,李三翻來覆去就那幾句:隻知道上線叫“阿坤”,微信頭像用的是動漫人物,手機號是虛擬號,資金最終轉到一個叫“張偉”的人的農商行賬戶,其他一概不知。
“典型的底層代理,”張猛走出審訊室,揉了揉太陽穴,老吳正拿著小陳發來的資金報告,“就知道賺快錢,被人當槍使,連幕後是誰都不知道。”
老吳指著報告上的紅色標注:“你看,李三轉的錢,跟其他幾個底層代理的流水,最終都彙總到張偉的賬戶,這個張偉住在瑞麗市姐勒鄉,開了家玉石店,工商登記顯示‘正常經營’,但稅務報表上的營業額,跟他賬戶裡的流水差了十倍——這店就是個幌子。”
張猛接過報告,指尖在“張偉”的名字上劃了圈:“明天去姐勒鄉,摸摸這個張偉的底。對了,網安那邊怎麼樣?境外服務器有新線索嗎?”
“剛跟陸總隊通了電話,”老吳說,“網安破解了一個境外服務器的備份數據,發現有幾筆資金從緬甸果敢地區轉入張偉的賬戶,時間跟賭博平台的提現高峰重合——這張偉,很可能是把國內賭客的錢轉到境外的‘中轉站’。”
第二天一早,張猛和小王開車去姐勒鄉。姐勒鄉離瑞麗市區20公裡,路邊全是玉石店,招牌上寫著“緬甸直供”“一手貨源”。張偉的“誠信玉石店”在鄉中心,門麵不大,玻璃櫃裡擺著幾塊不起眼的玉石,一個穿花襯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櫃台後喝茶,手裡盤著串星月菩提——正是張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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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你去對麵的早餐店盯著,我進去看看。”張猛整理了一下t恤,裝作買玉石的遊客走進店裡。
“老板,這塊玉多少錢?”張猛指著一塊淺綠色的玉佩。
張偉抬起頭,眼神掃過張猛的穿著,語氣平淡:“五千,緬甸老坑料,保真。”
“太貴了,能不能少點?”張猛跟他砍價,眼睛卻在觀察店裡的情況:櫃台下有個黑色的保險櫃,牆角放著個銀色的pos機,屏幕亮著,上麵顯示“等待交易”。
“少不了,誠心要再談。”張偉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張猛瞥見他微信聊天界麵,備注“阿力”,消息寫著“今晚八點,老地方”。
張猛沒再多說,假裝嫌貴走了出去。回到車裡,小王遞過來一個望遠鏡:“頭,剛有個穿黑色挎包的緬甸人進了店,挎包鼓鼓的,不知道裝的啥。”
張猛接過望遠鏡,看著緬甸人跟張偉說了幾句話,遞過去一個牛皮紙信封,張偉收下後,緬甸人就走了。“這個‘阿力’,很可能是緬甸那邊的人,負責把錢轉出去。”他掏出手機,給陸野發了條消息:“瑞麗張偉已鎖定,疑似中級代理,與緬甸果敢地區有資金往來,建議協調邊防和緬甸警方,準備跨境排查。”
陸野在省廳指揮部收到消息時,白板上已經畫滿了關係圖:底層代理李三等人)→中級代理張偉)→境外果敢“阿力”)→境外服務器未知位置)。他手指在“果敢”兩個字上敲了敲,旁邊的小陳正在查張偉的銀行流水:“陸總隊,張偉近半年有23筆大額轉賬,都轉到緬甸果敢的一家‘玉石貿易公司’,這家公司在緬甸沒有注冊信息,很可能是賭博平台的資金池。”
“網安那邊呢?境外服務器的物理地址查到了嗎?”陸野問。
“查到了!”網安支隊的老鄭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份報告,“服務器在緬甸果敢老街的一棟寫字樓裡,登記在‘果敢科技公司’名下,實際控製人叫‘坤爺’,是當地的華裔,據說跟緬北的武裝勢力有聯係。”
“坤爺…”陸野把這個名字寫在白板上,用紅筆圈起來,“張偉的上線‘阿坤’,很可能就是這個‘坤爺’的手下。現在線索串起來了:底層代理拉人頭,資金彙總到張偉,張偉轉給果敢的‘阿力’,‘阿力’再轉到‘坤爺’的資金池,服務器在果敢,整個代理網絡從國內延伸到境外,形成了完整的閉環。”
張猛在瑞麗收到陸野的指令:“繼續監控張偉,不要打草驚蛇,邊防那邊已協調緬甸警方,準備聯合排查果敢老街,等確定‘坤爺’的位置,再同步收網。”
他放下手機,看著遠處的瑞麗口岸,國境線就在不遠處,一條小河隔開了中國和緬甸。小王突然指著窗外:“頭!張偉出來了,跟那個緬甸人‘阿力’一起,上了輛黑色的suv,往口岸方向開了!”
張猛立刻發動汽車:“跟上!注意保持距離,彆被發現!”
suv開得不快,沿著邊境公路往南走,最終停在一個偏僻的渡口——這裡沒有邊防檢查,隻有一艘小木船停在河邊。張偉和“阿力”下了車,“阿力”從挎包裡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遞給張偉,張偉接過盒子,上了小木船。
“不好,他要偷渡!”張猛立刻拿起對講機,“老吳,立刻聯係邊防,渡口有偷渡,目標張偉,穿花襯衫,剛上小木船!”
小木船剛離岸,邊防的巡邏艇就從下遊開了過來,警笛聲響徹河麵。張偉在船上慌了,想把手裡的盒子扔進河裡,被巡邏艇上的邊防戰士喝止:“不許動!舉起手來!”
小木船被攔停,張偉被帶上巡邏艇。張猛和小王趕過去時,邊防戰士正在檢查那個黑色盒子——裡麵是十張銀行卡,還有一張寫著境外服務器ip的紙條。
“陸總隊,張偉抓獲!當場查獲銀行卡和服務器ip紙條,‘阿力’跑了,但我們記下了他的車牌號,緬甸警方已經在追查。”張猛的聲音帶著興奮,背景裡是巡邏艇的馬達聲。
陸野在指揮部看著白板,把“張偉”的名字打了個勾:“好!張猛,你們立刻審訊張偉,重點問‘坤爺’的具體位置和聯係方式,網安那邊根據ip紙條,定位果敢老街的寫字樓,我們爭取三天內完成跨境收網!”
掛了電話,陸野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夕陽。代理網絡的幽靈,終於露出了尾巴——從雲南邊境的底層代理,到瑞麗的中級代理,再到果敢的幕後黑手,這條隱藏在互聯網和邊境線後的黑色鏈條,正在被一點點斬斷。但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果敢的“坤爺”才是關鍵,跨境抓捕的難度更大,需要協調的部門更多,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
小陳拿著剛打印的張偉銀行流水跑過來:“陸總隊,張偉的流水裡,有一筆轉給了青山市的‘康順生物’,就是之前疫苗案的公司!”
陸野的眼神猛地一凝——代理網絡竟然和疫苗案有關聯?這背後,會不會還有更大的網絡?他拿起筆,在白板上“張偉”和“康順生物”之間畫了條虛線,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多。夕陽的光落在虛線上,像是在提醒他,這場戰鬥,遠比想象的更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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