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就是這個意思!”金科長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鏗鏘,“我告訴儂!27號的牌子,是幾代人用誠信、用專業、用血汗打出來的!它比鈔票值銅鈿!比金子還重!汪明珠的清白,不是用鈔票能買回來的!是要靠她自己,靠組織調查,靠事實真相來證明的!儂這三十萬,是在侮辱汪明珠!也是在侮辱我們27號!侮辱我們所有外貿人!”
“啪!”金科長重重地掛斷了電話!
寶總拿著話筒,僵在原地。金科長那番擲地有聲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引以為傲的金錢力量,在某種東西麵前,是如此蒼白無力,甚至顯得卑劣!那東西,叫尊嚴,叫原則,叫一個集體的榮譽和脊梁!
他頹然放下電話,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挫敗和迷茫。錢,解決不了所有問題。他錯了。
而此刻,在27號大樓門口,汪明珠剛被老範罵醒,正準備回倉庫。梅萍卻帶著幾個看熱鬨的同事,攔住了她的去路。
“喲,明珠,哭完了?眼睛紅紅的,真是我見猶憐啊!”梅萍抱著胳膊,一臉假笑,“怎麼樣?金科長怎麼說?承認了吧?寶總送的耳環戴著舒服嗎?”
汪明珠停下腳步,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她看著梅萍那張虛偽的臉,看著周圍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心中那股被老範點燃的火焰,混合著金科長那番話帶來的力量,轟然爆發!
“梅萍!”汪明珠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穿透了淅瀝的雨聲,“儂問我承不承認?我告訴儂!這副耳環,是菱紅姐送我的!不是什麼寶總送的!它就是一副普通的耳環!值幾十塊錢!儂要證據?好!我現在就帶儂去菱紅店裡看!看標價!看進貨單!”
她猛地指向梅萍,眼神銳利如刀:“儂問我為啥要證明它不是寶總送的?因為它根本就不是!我汪明珠行得正坐得直!不需要靠彆人送的東西來撐門麵!我的清白,我自己掙!我的路,我自己走!儂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汙蔑我?做夢!”
她最後那句話,幾乎是嘶喊出來的,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和孤勇:“我為啥要證明耳環不是他送的?因為它就是——我自己買的!菱紅姐送的!它跟寶總沒關係!跟我汪明珠的清白,也沒關係!”
喊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挺直脊背,轉身大步走進雨幕中,走向倉庫的方向。留下梅萍和一群目瞪口呆的人,站在雨中。
寶總雖然被金科長拒絕,但並未放棄對汪明珠的保護。他深知梅萍心狠手辣,擔心汪明珠在倉庫的安全。他立刻聯係了陶陶,讓他安排幾個信得過的、在楊浦一帶混的兄弟,暗中留意汪明珠在倉庫和上下班路上的安全,防止梅萍狗急跳牆,做出更極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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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寶總也敏銳地察覺到,範總那邊可能出現了轉機。他收到消息,範總在海寧那家工廠做的訂單,因為質量問題被歐洲客戶拒收,損失慘重。範總焦頭爛額,四處求援無門。寶總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主動聯係,隻是讓陶陶把消息“不經意”地透露給了範總的老婆。他知道,範總這人,最怕老婆。
果然,沒過兩天,範總就灰頭土臉地找到了寶總。他一臉懊悔,拍著胸脯保證:“寶總!我糊塗!我該死!被梅萍那女人幾句好話和蠅頭小利蒙了心!海寧那家廠子太不靠譜了!寶總,還是儂靠得住!那批訂單……儂看能不能……幫幫忙?價錢好說!我範某人以後唯寶總馬首是瞻!”
寶總看著範總這副模樣,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範總,生意是生意。幫忙可以,但規矩不能亂。質量、交期,必須按合同來。以前的賬,一筆歸一筆。”
“一定!一定!”範總點頭如搗蒜。他這次是真怕了。
寶總沒有立刻答應,隻是說考慮考慮。他知道,範總的“反水”,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成為反擊梅萍的一顆棋子。
汪明珠的日子依舊艱難。珍珠耳環風波雖然被她當眾頂了回去,但梅萍的陰影並未散去。倉庫的工作量有增無減。一天,一批緊急到貨的重型軸承需要入庫。貨箱沉重,需要人力搬運到指定貨架高層。幾個男倉管員都推說忙不過來。汪明珠二話不說,戴上手套,咬著牙,和另一個新來的小夥子一起,開始搬運。
沉重的軸承壓得她手臂發抖,汗水浸透了工裝。她咬著牙,一步一步挪動。手套很快被粗糙的木箱邊緣磨破,尖銳的木刺紮進了她的手掌,鮮血混著汗水,染紅了手套內襯。她疼得直抽冷氣,卻一聲不吭,繼續堅持。
老範背著手巡視過來,看到了這一幕。他看到了汪明珠磨破的手套,看到了她手掌滲出的血跡,看到了她蒼白的臉上滾落的汗珠和眼中倔強的光芒。他腳步頓了頓,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過了一會兒,老範又回來了。他手裡拿著一雙嶄新的、厚實的帆布勞保手套,走到汪明珠麵前,看也沒看她,直接把那雙新手套扔在她腳邊的貨箱上。
“戴上!”老範的聲音依舊硬邦邦的,像塊石頭,“楊浦碼頭隻認力氣,勿認小姐!手破了,活也得乾完!彆給我磨洋工!”
說完,他背著手,又踱開了。
汪明珠看著腳邊那雙嶄新的手套,又看看老範走遠的背影,眼眶一熱。她默默地撿起手套,脫下那雙染血的破手套,換上了新的。厚實的帆布隔絕了木刺,也仿佛隔絕了部分疼痛。她深吸一口氣,再次彎下腰,扛起了沉重的貨箱。這一次,她的腳步似乎更穩了些。
幾天後,汪明珠在倉庫的休息室裡,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紙袋,裡麵是幾片進口的、防水透氣的高級創可貼。沒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誰送的。她拿起創可貼,沉默了片刻,然後拿出紙筆,寫了一張字條,連同創可貼一起放回紙袋,悄悄放在了倉庫門口的傳達室,指明給陶陶。
字條上隻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我欠儂的,自己還!”
陶陶把字條和創可貼交給寶總時,寶總看著那行字,久久無言。他捏著那幾片小小的創可貼,仿佛捏著汪明珠那顆倔強滾燙的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有些路,必須自己走;有些尊嚴,必須自己掙。他的錢,他的勢,在汪明珠的孤勇麵前,顯得如此蒼白。
他小心翼翼地將創可貼收好,將那張字條夾進了自己的筆記本裡。他尊重她的選擇,也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金科長那番話的重量。他不再試圖用金錢去“幫助”她,而是將精力投入到更隱蔽、更有效的方向——他通過陶陶的渠道,將汪明珠找到的那份梅萍簽名的可疑單據複印件,以及輔料廠老板願意作證的線索,以極其隱秘的方式,傳遞給了金科長信任的一位老同誌。
風暴,在無聲中醞釀。汪明珠在倉庫的塵埃與汗水中,用磨破的手掌和倔強的脊梁,書寫著屬於自己的清白宣言。而寶總,則在黃河路的暗流中,調整著航向,從一個習慣用金錢開路的商人,開始學習尊重另一種力量——孤勇的力量。這場關乎尊嚴的戰鬥,遠未結束,但希望的火種,已在最黑暗的角落悄然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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