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壇的晨光漫過合族紋,沈硯將《骨鑒》竹簡放進青銅匣時,指腹觸到了匣底的凹槽——正好能容下月碎。
他望向碑頂的月碎,銀芒順著合族紋流淌,在石屋斷壁上織成光網,焦黑的木梁正抽出淡綠的芽。
“該分路清骨殖窯了。”石老頭用骨刀在地上畫了三道線,分彆指向東南西北,“東邊的‘腐骨澗’藏著蝕骨教的‘育骨池’,南邊‘斷雲崖’有座廢棄的骨屍營,西邊‘落月穀’最多,聽說有七座連在一起的窯。”
他將《骨鑒》的抄本分給兩人,“這是我連夜抄的,活骨法和醒魂咒都記在裡麵,遇到棘手的就翻來看。”
蘇晚的羅盤碎片在掌心轉了半圈,血色紋路停在東邊:“腐骨澗有養魂玉的氣,我去東邊。那些被骨種纏過的孩子魂,得用養魂玉溫著才能入輪回。”她將聖女手劄遞給沈硯,“手劄裡記著落月穀的機關圖,你去西邊更穩妥。”
沈硯點頭,氣線纏上月碎的光,在青銅匣上凝成銀鎖:“月神壇就交給石伯和月婆了,《骨鑒》全卷得藏好,彆讓心術不正的人拿去亂用。”
他看向那些幫忙重建石屋的守月人後裔,孩子們正用木炭在牆上畫月紋,“還有這些孩子,得教他們認護骨紋,知道什麼是該守的,什麼是該防的。”
分路前,三人在月神壇下埋了壇鬆脂酒。石老頭說這是守月人的“合巹禮”,等三路清完,就開壇慶祝,讓月神壇的碑聽聽熱鬨。
蘇晚往酒壇裡撒了把月見草籽,沈硯用氣線在壇口纏了圈銀線,石老頭則割破指尖,滴了滴血在壇封上——接骨人的氣、聖女的種、守月人的血,在陶土壇上融成小小的月形。
沈硯西行的第五日,在落月穀入口遇到了麻煩。七座骨殖窯連成一片,窯頂的煙囪正冒著灰煙,煙裡裹著細小的骨片,落在地上就鑽進土中,冒出暗紅的芽——是蝕骨教培育的“骨菌”,能讓方圓十裡的草木都化作食骨的妖物。
“難怪穀裡連鳥叫都沒有。”沈硯展開《骨鑒》,抄本上的醒魂咒在骨菌的邪氣中微微發亮,“得先燒了這些菌,不然清了窯也會再生。”他氣線纏上月碎的光,銀芒在掌心聚成火球,照著抄本上的圖譜,精準地落在骨菌最密集的地方。
火球炸開的刹那,骨菌發出刺耳的嘶鳴,暗紅的芽迅速變黑,卻在死前噴出無數孢子。沈硯早有準備,氣線化作銀網擋住孢子,同時念起醒魂咒——咒音與月碎銀芒相和,孢子在空中就化作了齏粉。
七座窯裡,最深處的那座還亮著燈。沈硯摸過去,透過窯縫看見個穿黑袍的老者,正用銀匙舀著窯底的黑漿,往一排排陶罐裡灌。罐口貼著黃符,符上的名字都是孩童的乳名,與之前在育骨窯見過的骨哨上的名字一模一樣。
“是‘續骨師’。”沈硯握緊氣線,《骨鑒》抄本上說這類蝕骨教徒最陰毒,能用活人指骨續成自己的手,偷學彆人的本事,“他在煉‘骨憶漿’,把孩子們的記憶煮進漿裡,喝了就能知道守月人的秘密。”
他沒貿然動手,氣線順著窯壁的裂縫鑽進去,纏住續骨師背後的陶罐。那些罐裡裝著沒煮透的指骨,還留著孩子們的骨氣。沈硯突然拽動氣線,陶罐“嘩啦”砸落,黑漿濺了續骨師滿身。
“誰?!”續骨師轉身,露出張拚湊的臉——左半張是老人的,右半張卻泛著孩童的嫩紅,顯然是用偷來的骨殖續的,“是接骨人?聖師的骨簡傳到你手裡了?”他突然怪笑,右手指骨猛地變長,化作骨刃刺來,“正好,我還缺接骨人的指骨續隻巧手呢!”
沈硯的氣線纏上骨刃,銀芒與邪紋碰撞,激起火星。他“看見”續骨師的右半身都是偷來的骨殖,骨氣雜亂,像堆沒拚好的積木。“《骨鑒》說,續骨最怕‘斷筋咒’。”沈硯念起咒文,氣線突然逆向運轉,順著骨刃鑽進續骨師的右臂。
續骨師的右半身突然“哢嚓”作響,偷來的骨殖紛紛脫落,露出底下枯黑的殘肢。他慘叫著撲向窯底,想喝那鍋骨憶漿,沈硯的氣線卻先一步纏住他的脖頸:“孩子們的記憶,不是你能偷的。”
清理七座窯花了三日。沈硯在最大的窯裡找到個暗室,裡麵擺著數十個木盒,每個盒裡都放著塊刻著名字的指骨,旁邊壓著張字條——是孩子們的父母寫的,盼著孩子能回家。他將指骨收好,用氣線裹著月碎的光,在窯址上畫了個巨大的月紋,銀芒過處,土裡的骨菌徹底枯死,長出成片的蒲公英。
蘇晚在腐骨澗的育骨池裡,找到了更多被骨種纏過的孩童殘魂。池底的淤泥裡埋著塊半透明的玉,正是養魂玉,玉上刻滿守月人的“安魂咒”,卻被蝕骨教的邪紋蓋著。
她用血符一點點擦掉邪紋,玉裡漸漸透出微光,裹著無數細小的人影——都是被困在池裡的孩子魂。
“跟我走吧,去月神壇,那裡有月見草,還有會畫月紋的哥哥姐姐。”蘇晚將養魂玉捧在掌心,血符化作紅綾,纏著玉光在池麵上繞圈,孩子們的魂影順著紅綾爬上玉麵,在安魂咒的光裡漸漸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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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邊的石洞裡,她還發現了具女性骸骨,手裡攥著塊青玉佩,與蘇晚頸間的正好成對。骸骨胸口插著根骨針,針上纏著半張字條,是蝕骨教的命令,要將這“守月人餘孽”的骨氣熬進育骨池。
蘇晚認出這是聖女手劄裡提過的“月姑”,三百年前為了護養魂玉,故意被蝕骨教抓來,用自己的骨氣擋住邪紋,保住了玉裡的安魂咒。
她將月姑的骸骨葬在腐骨澗的崖上,養魂玉就壓在墳頭,玉光與崖下的育骨池相照,池裡的黑水漸漸變清,露出底下的鵝卵石,都被月姑的骨氣潤成了月白色。
石老頭在斷雲崖的骨屍營,遇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那是個瞎眼的老嫗,正用手摸著骨屍的殘骸,將散落的骨脂一塊塊拚起來,嘴裡還哼著守月人的《骨安歌》。
老嫗說她是蝕骨教的“剔骨婆”,三百年前被抓來當役工,看著無數人被煉成骨屍,卻偷偷記下了每個人的骨相,盼著有朝一日能把他們拚好,讓魂認得出回家的路。
“我知道哪具骨屍裡藏著蝕骨教的‘骨令’。”老嫗的手撫過具孩童骨屍的肋下,那裡有塊異樣的骨殖,“是育骨師塞進去的,說能調遣散在各地的殘黨。”
石老頭用護骨紋的藍光掃過那具骨屍,果然在肋下找到塊黑色骨令,上麵刻著蝕骨教的總壇分布圖——除了已清的三處,還有最後一處藏在“無骨坡”,是蝕骨教的“骨庫”,存著數不儘的邪骨。
當三人回到月神壇時,已是半月後。沈硯帶回了刻著名字的指骨和孩子們的木盒,蘇晚捧著養魂玉,玉裡的孩子魂影正與石屋前的孩子們嬉笑,石老頭則將那塊骨令放在月神碑下,用護骨紋的藍光淨化成了塊普通的獸骨。
月婆煮了鍋月見草粥,守月人的後裔們圍著篝火唱歌,沈禾——那個在斷骨崖失去父親的接骨人少年,正拿著沈硯的氣線,教孩子們怎麼用銀線畫簡單的護骨紋。
沈硯打開那壇鬆脂酒,鬆香混著酒香漫開,滴在地上的酒液竟也凝成小小的月形。蘇晚將月姑的青玉佩係在月神碑上,石老頭則把剔骨婆接來,讓她坐在篝火旁,聽著那些她曾守護過的骨殖的名字,如今都成了活生生的笑鬨聲。
夜深時,沈硯望著月神碑頂的月碎,突然明白聖師骨簡裡那句話的意思——“接骨不是接骨,是接魂;守月不是守月,是守人”。
他摸出懷裡的《骨鑒》抄本,借著月光翻到最後一頁,那裡被他加了句話:“骨可碎,魂可續,隻要人心裡的月還亮著,邪祟就永遠占不了上風。”
蘇晚湊過來看,用指尖在那句花下畫了朵月見草,石老頭則蘸著酒,在草葉旁畫了把小小的骨刀。
月神壇的風帶著草木香,吹得篝火劈啪作響,像在應和著什麼,又像在期待著什麼——或許是明年的月見花開,或許是更遠的將來,那些被守護過的孩子,也長成了會守護彆人的大人。
月碎的銀芒在碑頂輕輕跳動,映著壇下三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塊完整的、永遠不會再斷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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