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丘上的黑點越走越近,靴底踏碎冰殼的脆響順著風滾過來,像串被凍住的骨哨聲。
為首的人披著件白熊皮襖,腰間掛著塊鯨骨牌,牌上的承字紋被雪磨得發亮——是極北的守冰人。
“石堅兄果然把接骨人請來了!”那人摘下雪帽,露出張被風雪刻出溝壑的臉,顴骨上的承脈印比石堅的深些,“我是守冰人首領木犁,在融骨河等了半月。河底的月骨昨夜開始發燙,說‘頭骨’要來了。”
他指著身後的雪橇,上麵堆著些冰棱狀的東西,表麵覆著層淡青的霜:“這是從冰原鑿的‘引骨冰’,能讓月骨花籽在零下三十度發芽。前日融骨河的冰麵裂了道縫,縫裡飄出些黑灰,沾著就化不開——像是蝕骨教的‘骨燼’。”
沈硯指尖碰了碰那黑灰,斷月棱突然發出嗡鳴,銀裂裡的光將灰粒裹住,瞬間燒成白煙:“是蝕骨教的‘碎骨術’殘留。他們在冰原上動過手。”
蘇晚展開脈圖,圖上融骨河的位置突然滲出黑絲,被月骨花的根須纏繞著燒成灰:“脈圖顯示,黑灰來自冰原深處的‘裂骨穀’。那裡的骨脈被人用邪術切斷了,斷口正在往融骨河蔓延。”
往融骨河去的路全是冰原,雪被風刮成了片白茫茫的霧,連太陽都成了枚蒙著冰的銅錢。
月骨花籽在陶罐裡躁動,時不時有幾粒蹦出來,落在冰上就冒出透明的根須,像在冰麵寫下引路的符文。
“這籽比我們靈。”木犁踩著根須的痕跡往前走,皮襖下擺掃過冰麵,帶起串冰屑,“去年有隊蝕骨教的人想鑿開融骨河的冰床,被冰蛟拖進了河底。那些人身上的骨燼沾了河水,反倒讓河底的月骨長結實了——萬物都有自己的接骨法。”
第三日午後,遠處突然傳來流水聲,像無數塊冰在互相碰撞。
木犁指著前方的冰穀:“融骨河到了。河麵看著是冰,底下全是活水,水流聲是月骨在‘呼吸’。”
走近了才看清,河麵的冰不是平的,而是像塊被敲碎又拚起來的骨片,裂縫裡淌著淡青色的水,水裡飄著月骨花的花瓣。
斷月棱突然從竹架上掙脫,懸在河麵上方,銀裂裡的光垂下去,在冰麵照出個巨大的骨形——是河底月骨的輪廓,像條蜷著的龍。
“冰蛟要出來了。”孟鐵衣掏出老嫗給的骨炭,往冰麵撒了些,炭粒遇水立刻發紅,在裂縫裡織出圈暖光,“老嫗說它們是河底月骨養的靈物,專護著不被邪祟侵擾。”
話音剛落,冰麵突然掀起道浪,浪尖站著條鱗甲泛著冰光的蛟,額頭上有塊月骨狀的突起。
它盯著斷月棱,突然發出聲低吼,聲音震得冰麵嗡嗡響——卻沒往前撲,反而往旁邊遊了遊,露出河底塊發光的東西。
“是月骨的‘脊骨’!”石堅指著那東西,聲音發顫,“聖師骨劄裡畫過,融骨河底沉著月核最完整的段脊骨,當年沒被崩碎,就靠它撐著極北的骨脈。”
斷月棱突然俯衝下去,貼著冰麵往河心飛。銀裂裡的光與河底月骨的光纏在一起,像兩條交頸的蛇。
冰麵的裂縫開始發光,順著水流往遠處蔓延,在冰原上織出張淡青的網——是被河骨激活的天地骨脈。
蘇晚的脈圖在此時突然展開,自動鋪在冰麵上。
圖上原本空白的極北區域,正順著河骨的光紋一點點顯形,在邊緣處凝成行小字:“冰原裂穀,藏骨半幅。”
“是另一半骨脈圖的位置!”她指尖按在字上,圖紋突然發燙,“就在裂骨穀深處的冰縫裡。那裡的骨脈與融骨河相連,就像人的胳膊連著脊梁。”
沈硯伸手去接回落的斷月棱,觸到的瞬間,銀裂裡的光突然順著手臂往上爬,在他手背凝成個完整的承字紋:“它在認主。”他能感覺到股暖流順著骨血淌,比在蒼梧郡時清晰十倍,“河底月骨在給它補元氣,就像接骨時用的‘骨膠’。”
孟鐵衣正往雪橇上捆冰蛟送來的河泥,泥裡混著些發光的顆粒:“這是月骨的‘髓泥’,能讓斷月棱的裂紋長得慢些。木犁兄說裂骨穀的冰縫裡有‘寒髓’,比這更管用——就是那地方邪乎,進去的人多半找不著出來的路。”
木犁突然指著西北方,那裡的雪霧正在變黑:“蝕骨教的人又來了。他們的‘骨燼幡’能染黑雪霧,上次就是靠這東西找到融骨河的。”
沈硯握緊斷月棱,銀裂裡的光突然變得銳利,像把出鞘的骨刃:“他們想要河底的月骨?”
“不。”木犁從懷裡掏出塊凍硬的獸皮,上麵用血畫著個陣紋,與蝕骨教的碎骨陣有七分像,“他們在找‘碎月陣眼’。骨劄上說,極北冰原藏著當年月核崩裂的最後個陣眼,啟動它能讓所有月骨碎片同時崩碎——比碎月大陣更狠。”
蘇晚將脈圖疊起,圖角的花瓣突然指向黑雪霧來的方向:“陣眼與另一半骨脈圖在同個冰縫裡。蝕骨教不是來搶,是來毀的。”她往沈硯手裡塞了把月骨花籽,“花籽遇著邪陣會變顏色,能幫我們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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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蛟突然發出聲急促的低吼,往河對岸遊去,尾巴在冰麵掃出串光痕。
木犁眼睛亮了:“它在帶路!冰蛟知道條近路,能繞過蝕骨教的先鋒,直接到裂骨穀的冰縫入口。”
隊伍跟著冰蛟往河對岸走時,斷月棱突然亮得刺眼。
沈硯回頭望,黑雪霧裡浮出麵黑幡,幡麵繡著個巨大的“碎”字,正順著骨脈網往融骨河爬——幡角的骨燼落在冰上,竟燒出串細小的黑骨,像在織張反著的脈圖。
“他們在用骨燼汙染骨脈。”蘇晚的聲音有些發緊,“脈圖上的光紋在變黑,再拖下去,融骨河的月骨會被腐蝕。”
孟鐵衣突然從藤筐裡掏出截鹿角——是孟鐵衣之前帶來的角鹿斷角,斷口處的花藤遇著黑雪霧,突然開出朵紅光的花:“山裡的獸骨能克邪祟!這鹿角帶的陣紋是天地自己長的,比我們畫的管用。”
他把鹿角往冰上插,花藤立刻順著骨脈網蔓延,所過之處,黑雪霧都化成了清水,水裡浮出些月骨花籽,在冰上開出片小黃花。
“走!”沈硯背著斷月棱跟上冰蛟,銀裂裡的光與冰麵的花藤相照,在雪霧裡劈開條亮道,“讓蝕骨教看看,斷骨能接,碎脈能補——天地的骨頭,不是他們能隨便砸的。”
冰蛟的尾鰭在前方劃出淡青的光,像根引路的骨針。
沈硯望著那道光,突然想起蒼梧郡巷子裡的骨哨聲,想起孩子們哨聲裡的星軌紋——原來所有的引路聲,早在出發時就織在了起,從青石巷的晨霧,直連到極北冰原的風雪裡。
裂骨穀的輪廓在前方漸漸清晰,穀口的冰縫像道被劈開的骨縫,裡麵透出銀白的光,與斷月棱的銀裂遙相呼應。
蘇晚的脈圖在袖袋裡跳得厲害,像顆迫不及待要發芽的籽——她知道,那半幅藏在冰下的骨脈圖,正在等著他們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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