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他在長安東市閒逛,見個粗鐵燈台鏽跡斑斑,想著買回去打磨後放在書房照明。付了銅錢,回家細看才發現,磨去鏽跡處竟露出銀白光澤——這分明是個白銀燈台,隻是年代久遠被汙垢覆蓋。他立即捧著燈台返回市集,那攤主還在原地。
“老丈,您買錯了。”孫泰將銀光熠熠的燈台遞回去,“這是銀的。”
攤主瞪大眼睛,顫抖著手不敢接:“賣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若是幾文錢的差錯也罷了,這是白銀。”孫泰執意將燈台塞回老人手中,“您可能靠著這物件養老呢。”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攤主望著青年遠去的背影,老淚滴在銀台上,比新磨的銀子還亮。
中和年間,孫泰看中義興一處宅院,談妥二百貫錢。他已付了一半定金,約定從吳興訪友歸來後交割餘款,舉家搬遷。
兩月後,他如期返回。小船才靠岸,就見原主人在碼頭張望,神色忐忑。孫泰笑著取出餘款:“這就清賬吧。”
誰知那人搓著手支吾:“孫郎君,這宅子…能否再寬限些時日?”
正說著,宅門裡走出一位老嫗,撫著門框突然放聲痛哭。那哭聲蒼涼,驚飛了庭樹上的麻雀。
孫泰忙上前詢問。老嫗拭淚道:“老身當年就是在這宅子裡侍奉公婆的。兒孫不肖,賣了祖產…今日路過,想起從前光景…”說罷又哽咽不止。
孫泰默然立在暮色裡。庭前石榴樹正開花,像許多年前某個新娘的發簪。他忽然對原主笑道:“巧了,我剛接到京中書信,調任他處。這宅子我不買了,定金也不必還了。”
在場的人都愣住。看著老嫗顫巍巍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孫泰悄悄對原主說:“留著這宅子吧,總要給老人家留個念想。”
後來那家人終究沒有搬走。石榴樹年年開花時,老嫗總會拄著拐杖在庭前坐很久。有次她看見路過門外的孫泰,顫巍巍要起身行禮,孫泰卻快走幾步避開了——他始終覺得,該行禮的是自己,對那些承載過悲歡離合的老宅,對每一顆需要安放的故園之心。
山陽人終於明白,皇甫先生當年說的“古賢之風”,不在經書裡,而在市集歸還的銀燈台中,在盲妻日漸舒展的眉梢上,在讓出的宅院飄落的石榴花間。原來世間至善,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壯舉,而是將心比心的尋常選擇,如春雨潤物,無聲卻滋養著人世間最珍貴的根脈。
7、李質
吉州城的黃昏總帶著幾分兵戈氣。牙將李質巡完城防,在暮色中按著佩刀走下石階時,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親兵們後來都說,將軍是扶著雉堞慢慢滑坐下去的,像片秋葉。
高熱來得突然。軍醫看了直搖頭,家人開始悄悄準備後事。李質躺在榻上,隻覺得身子越來越輕,忽地飄了起來,回頭看見眾人圍著的那個自己麵色灰敗。他正要驚呼,卻被一股大力牽引,墜入無邊黑暗。
等能看清時,已站在一座灰蒙蒙的大殿裡。青麵主吏翻著簿冊,聲音像碎冰相撞:“李質,陽壽當儘。”
他心底一涼,卻見主吏忽然抬頭:“且慢。你曾救過七條人命,按律可增壽一紀。”主吏說著抽出一麵古鏡——鏡中竟映出三年前宜春鎮的那場大雨。
那是剿匪後的黃昏,部下押來七個瑟瑟發抖的鄉民:“將軍,這些都是從賊巢搜出的,必是匪類同黨!”長刀出鞘的寒光裡,他看見其中有個少年死死護著老嫗,像護崽的母雞。
“證據何在?”
“這……巢穴中搜出的,豈有冤枉?”
他走到老嫗麵前蹲下:“老人家,你兒子在何處?”
老嫗顫巍巍掏出一塊木牌,上麵歪歪扭扭刻著“樵”字。旁邊立即有鄉紳嗤笑:“將軍莫信,匪人最會做戲!”
雨越下越大,打在鐵甲上劈啪作響。所有目光都凝在他即將揮下的手上。他忽然看見老嫗眼底的絕望,與記憶中母親送他出征時的眼神重疊。
“放人。”他斬釘截鐵,“我李質項上人頭擔保,若錯放,軍法處置!”
鏡中畫麵消散,主吏頷首:“七人性命,延壽十四年。”說著捧簿轉入後殿。等待漫長如世,終於聽見環佩聲響,主吏轉出:“準了。”
還陽路至一處絕壁,使者輕輕一推——“將軍醒了!”
親兵看見他睜眼時,藥碗“咣當”摔碎在地。高熱奇跡般退去,不出旬日已能策馬巡營。隻有他知道,懷裡多了一本無形的賬簿——不是記功過,是教他如何活。
此後十四年,他成了吉州最特彆的武將。戰場上依然驍勇,但每遇降卒難民,總要多問幾句。有次部將圍住一寨山民,指認他們助匪運糧。他獨坐帳中徹夜翻查籍冊,天亮時紅著眼下令:“全是良民,備糧送還!”
最奇的是那年修堤,他堅持改道多繞三裡。洪汛來時,舊河道塌方處赫然是片亂墳——若按原計劃,征調的民夫定然無幸。民工們朝著將軍府磕頭,他卻在後堂對著地圖出神,仿佛又看見那麵能照見因果的業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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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年秋,他無疾而終。那日清晨還在校場看新兵操練,午憩時說要吃碗桂花圓子。廚下剛飄甜香,家人就發現他含著笑去了,手邊攤開著新修的《吉州水利圖》。
送葬隊伍走過長街,忽然衝出個白發老翁撲到棺前:“將軍還記得宜春雨夜嗎?那七人裡最年輕的就是我啊!”哭聲未落,又有數人跪倒——都是當年被赦的“匪屬”後人。
執紼的節度使忽然明白,為何李質臨終前堅持在墓碑刻“十四年”三字。那不是壽數,是蒼天還給他的,七條人生路。
絕壁重逢的那一刻,業鏡照見的不僅是過往善舉,更是未來十四年如一日的持守。命運這卷書,最動人的章節從來不是天賜的奇跡,而是凡人用餘生寫就的、不曾辜負的續篇。
8、範明府
唐時有個姓範的官員,名諱已失傳,人稱範明府。他通曉術數,能推演命理。這年吏部選官,他得授江南一縣縣令,本是喜事,卻獨坐書房,對著自己推演的命盤久久不語。
命盤上明明白白顯示:來年秋日,祿壽俱儘。
臨出京前,他特意尋到東市最有名的日者卜算。那日者掐指半晌,眉頭越皺越緊:“閣下明年七月大限將至,何必遠赴江南為官?”
範明府整理衣冠,平靜作答:“此事我已知曉。隻是小女尚未出嫁,想趁此一年,多積些俸祿為她備辦嫁妝。”
日者聞言怔住,再看此人眉眼間毫無懼色,唯有慈父溫光,不禁肅然起敬。
赴任後,範明府勤理政務,省吃儉用。這日夫人說要買個婢女料理家務,他在市集見一女子低眉順眼,舉止卻不似尋常貧家女,便買了回來。
夜裡問起身世,那婢女垂淚道:“姓張,家父曾任某堰官。兵亂時家破人亡,被拐賣至此。”
範明府手中茶盞一晃:“你父名諱可是張謙?”
婢女猛地抬頭:“大人如何得知?”
範明府急步上前,在燈下細看婢女眉眼,果然找到故人痕跡。他轉身對夫人長歎:“這是張兄的骨肉啊!當年我與張謙同窗共讀,他最愛說‘他日若得女,必配君子’……”
當夜夫妻對坐無眠。夫人抹淚道:“可憐的孩子,咱們得好好安置。”
次日,範明府將婢女認作義女,把原本為親生女兒準備的妝奩——那些他省吃儉用攢下的錦緞、首飾、田產,儘數取出。又親自在縣中尋了位品學兼優的寒門士子,擇吉日完婚。喜宴上,他以父親身份執新人手囑托:“望你夫婦相敬如賓,不忘詩禮傳家。”
一年任期轉眼即滿。歸京那日,全縣百姓夾道相送,車駕後跟著那對年輕夫婦,哭拜不起。
回到長安,範明府徑直去找那位日者。日者正在卦攤前打盹,抬頭見他,驚得拂落案上蓍草:“你、你怎會……”
他拉過範明府的手反複端詳,又觀氣色,連連稱奇:“不對!完全不對!當初算你祿壽俱儘,如今福澤綿長之相——莫非老夫甲子算錯?還是你行了什麼大陰德?”
範明府微笑:“並無特彆之事。”
日者追問不舍,範明府才將嫁婢之事緩緩道來。
“這就是了!”日者拍案而起,“救人於危難已是善舉,傾儘家財成全故人之後更是至善!你這段福壽,天地所賜,再不可限量!”
後來範明府果然仕途順遂,女兒嫁得良人,自己壽至耄耋。臨終時,他喚來子侄,指著窗外新發的桃枝說:“人如草木,莫問枯榮。但存一點春意在,東風自會度重關。”
當年那個被他嫁作人婦的張家女兒,此時已兒孫滿堂。聞訊素服來祭,在靈前重重叩首,額間沾滿春雨後的新泥。
原來命運如鎖,善念才是鑰匙。範明府用為父之心,在絕境中為他人推開生門,殊不知也為自己打開了福壽無量的天地。這世間因果,從來都是自己親手栽種的花朵,今日播下慈悲種,明日自見滿庭芳。
9、程彥賓
五代時,蜀地戰火紛飛。臨淄人程彥賓,官拜羅城使,是個在刀尖上討生活的武將。這年深秋,他奉命率軍攻打遂寧城,戰事慘烈。
攻城那日,烏雲壓得極低。程彥賓親率百名死士,頂著密如飛蝗的箭矢,第一個攀上雲梯。滾木礌石擦著他耳畔落下,親兵急得在城下大喊:“將軍!退一步吧!”他頭也不回,刀鋒劈開濃煙:“今日不勝,不退!”
城門終被撞開時,他滿身血汙,鐵甲上插著三支斷箭。士兵們紅著眼往城裡衝——按當時軍規,破城後劫掠三日,這是賣命錢。
巷戰未息,幾個親兵興衝衝押來三名少女:“將軍!給您留的!”少女們蜷縮在斷牆邊,雖蓬頭垢麵,卻掩不住清麗容貌。最大的那個不過二八年華,死死護著兩個妹妹,眼神像受驚的鹿。
士兵們圍著笑:“程將軍好福氣!”“帶回府裡當丫鬟也體麵!”
程彥賓沒說話。他走到井邊,潑水洗淨手上血汙,又脫下戰袍蓋在少女們顫抖的肩上。轉頭吩咐親兵:“找間完好的屋子,派老成衛兵看守。誰敢靠近,軍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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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裡頓時竊竊私語。副將湊近低笑:“大哥何必認真?亂世裡……”
“正因為是亂世。”程彥賓望著殘垣裡冒起的黑煙,“她們的父親,說不定正和我們一樣在彆的城頭拚命。”
十日後,營門外來了對老夫妻,捧著布包的金錠,跪著不敢抬頭:“求將軍放過小女……”老婦人額角磕出了血。
程彥賓扶起他們,打開布包取出塊碎銀:“夠路費便好。”親自領他們到彆室前。門開時,三個女兒撲出來,一家五口哭作一團。
老人顫巍巍又要奉上金錠,程彥賓擺手笑道:“留著重建家園吧。女兒們這些天毫發無損,現在完完整整還給你們——這叫‘全人’。”
“全人”二字出口,老夫婦愣怔片刻,突然拉女兒們重新跪倒:“願公早建旄節,位列王侯!”
這是亂世最重的祝福。程彥賓卻望向城外青山:“我不求高官厚祿,隻願壽終時無病無痛,便是天賜。”
後來天下易主,當年同袍有的封侯拜相,有的戰死沙場。程彥賓官未再升,卻安穩活過耳順之年。臨終那日,他喚老妻取來舊甲,撫著箭痕說:“這輩子最大的仗,不是在遂寧城頭打的。”
是夜,他無疾而終,麵容如熟睡般安詳。
當年被他送還的三個姑娘,如今都已兒孫滿堂。她們教會子孫的第一課總是:這世間最難的,不是在沙場上衝鋒陷陣,而是在血火中依然記得——怎樣才算一個完整的“人”。
而真正的福報,從來不是高懸的旌節,而是心底那盞不曾被亂世吹滅的燈。它照見的不僅是歸途,更是一個人在茫茫暗夜裡,始終未曾迷失的本相。
10、崔敬嗣
武周天授年間,房州的山總是顯得格外青鬱。這座偏遠的山城,成了無數失意官員的流放地,空氣中常年彌漫著一種被遺忘的蕭索。刺史崔敬嗣到任已半年,卻仍不習慣這裡潮濕陰冷的冬天。
這日清晨,他正準備升堂理事,長史匆匆趕來,壓低聲音:“使君,新來的‘安置戶’到了。”
崔敬嗣筆尖一頓,墨跡在公文上洇開一團:“可是…那位廢帝?”
“正是廬陵王。”長史的聲音更低了,“帶著家小,隻十餘名護衛。朝廷有令,嚴加看管。”
崔敬嗣擱下筆,走到窗前。細雨如絲,將遠處的山巒罩在一片迷蒙中。他想起長安的舊識來信,字裡行間都在暗示:對此人,避之則吉。
“安排在哪處宅院?”
“城西那處舊驛館,多年未曾修繕了。”
崔敬嗣沉默片刻:“換到東山的彆苑。”
長史愕然:“使君,那可是您來時常住的——”
“照辦。”崔敬嗣轉身,目光平靜,“另外,從我的俸祿中撥出部分,按月供給米糧肉蔬,務必豐足。”
長史欲言又止,終究領命而去。
崔敬嗣獨自站在廊下。他知道這個決定的風險——武則天稱帝,對李唐宗室的手段朝野皆知。此時善待一個被廢的皇帝,無異於在懸崖邊行走。但他想起自己初入仕途時,老恩師曾握著他的手說:“敬嗣,為官一任,最要緊的是不虧本心。”
如今,這本心告訴他:人可以失勢,但不可失尊嚴。
當李顯——曾經的唐中宗,如今的廬陵王——踏進那座整潔雅致的彆苑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神都到房州,一路走來,他嘗儘了世態炎涼。地方官吏或避而不見,或冷眼相對,連基本的供給都時常克扣。他早已習慣了冷灶破屋,粗茶淡飯。
可這裡,庭院打掃得乾乾淨淨,屋舍窗明幾淨,桌上不僅擺著時令果蔬,甚至還有幾冊書卷。最讓他動容的是,那位素未謀麵的崔刺史,竟親自站在院中相迎。
沒有跪拜——那會招來殺身之禍,隻是一個端正的揖禮:“殿下安好。”
語氣平和,不帶諂媚,也不見輕慢。
此後三年,崔敬嗣成了房州官場的一個異類。同僚們私下議論他“不識時務”,他卻始終如一。每月親自檢查供給的清單,逢年過節還會以私人名義送上些本地特產。有次得知李顯的幼女患病,他連夜請來了房州最好的郎中。
李顯幾次想表達謝意,崔敬嗣都隻是淡然道:“此乃臣之本分。”
他確實把這看作本分。在那個雨夜讀史的晚上,他看著燭火搖曳,忽然明白:權力如流水,今日在高處,明日可能流向低穀。但對人的尊重與善意,卻是可以超越時空的恒常之物。
神龍元年,驚天消息傳到房州:張柬之等發動政變,武則天退位,李顯複位登基。
房州的官員們慌了神,昔日那些對李顯無禮的官吏,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有人備厚禮想走崔敬嗣的門路,他一概拒之不見。
長安的宮闕依舊壯麗,但對剛剛重登帝位的李顯來說,房州三年如同昨日。他尤其記得那個始終對他以禮相待的崔敬嗣。
“傳朕旨意,擢升崔敬嗣為益州長史。”中宗對宰相說,“這樣的忠臣,當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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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一出,轟動朝野。益州是富庶之地,長史是要職,這分明是特殊的恩寵。
奇怪的是,此後大半年,中宗接連四次看到崔敬嗣的名字出現在官員晉升名單上,從地方刺史到京官要職,每次他都禦筆親批,破格提拔。
直到有一天,新任的益州長史崔敬嗣回京述職,中宗特意召見。
看著跪在殿中的官員,中宗微微皺眉:“崔卿在房州時,氣度似乎與今不同。”
殿中大臣麵麵相覷,終於有人鼓起勇氣:“陛下,此崔敬嗣非彼崔敬嗣。房州的崔刺史,已於去年病故了。”
大殿內一片寂靜。中宗怔怔地坐在龍椅上,良久,才長歎一聲:“朕竟報恩於他人…”
他當即召來心腹大臣韋安石:“你親自去一趟,找到崔公的後人。朕要保他們一世安穩。”
韋安石不負所托,找到了崔敬嗣的兒子崔注。當聖旨到來,要授崔注官職時,這個年輕人怔住了。他記得父親生前從不提及在房州的舊事,隻在臨終前說過一句:“但行善事,莫問前程。”
崔注後來官至通判,為官清正,頗有父風。而崔敬嗣的孫子崔光遠,更是在玄宗朝成長為一代名臣,在安史之亂中堅守氣節,名留青史。
許多年後,當崔光遠整理祖父遺物時,發現了一封泛黃的信稿,是崔敬嗣婉拒友人勸告的回信,其中有這樣幾句:“人之待我,榮辱隨勢;我之待人,善惡由心。今日種因,他年結果,但求無愧而已。”
崔光遠捧著信紙,久久不語。他終於明白,崔家後來的顯達,並非源於帝王的偶然記起,而是祖父在那段黑暗歲月裡,用不變的善意點亮的一盞燈。這燈火雖微弱,卻足以穿越時間的迷霧,照亮後人前行的路。
世事變幻如白雲蒼狗,唯有人性中的良善與堅守,能夠超越權勢的更迭,在時間的河流中沉澱為真正的財富。那份不計回報的付出,終將在意想不到的時刻,結出最美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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