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天,蘇耽整理好衣冠,來到母親麵前,鄭重地行了大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母親,孩兒……孩兒受天命感召,需離家遠赴仙山,不能再常伴母親左右,晨昏定省了。恕孩兒不孝!”
母親聞言,如遭雷擊,淚如雨下,緊緊抓住兒子的手:“我兒,你胡說什麼!你要去哪裡?你讓為娘一個人怎麼活?”
蘇耽心中亦是萬般不舍,但他知道命數已定,無法更改。他強忍悲痛,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兩個陶盤,一大小,色澤古樸。他將盤子放在母親手中,叮囑道:“母親勿憂。孩兒雖身在遠方,亦當時刻感念母親。這兩個盤子留給您。日後您若缺少食物,隻需輕輕敲記這小盤;若需錢帛衣物,便敲記這大盤。您所需要的東西,自然會出現在麵前。如此,孩兒雖不能親身侍奉,也能稍儘孝心,請您千萬保重身體。”
他又領著母親走到院中的水井邊,神色凝重地說:“另外,孩兒預感到,明年開春,郡中恐有大疫流行,死者恐將過半。但請母親記住,無論如何,隻要飲用我們家這口井的水,便可安然無恙。您也務必將此話轉告鄉鄰,讓他們早做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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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這一切,蘇耽又對母親拜了三拜,然後轉身,一步步向屋後的高山走去。他的身影漸漸融入雲霧之中,終於消失不見。母親倚門遠望,淚水長流,隻覺得心如刀割。
蘇耽離去後,母親孤寂度日,思念成疾。一日,她試著按照兒子的囑咐,輕輕敲了敲那個小盤,心中默想著需要一些米糧。話音剛落,那小盤中竟真的緩緩湧出了白花花的大米,足夠她吃上好幾天。她又驚又喜,又試了試大盤,心中想著需要些錢買鹽布,果然,幾串銅錢便出現在盤中。自此,母親的生活雖孤清,卻不再匱乏。
鄉鄰們知道了這件奇事,一開始是好奇,後來便有些風言風語,甚至有人報告了官府,懷疑蘇母用了什麼妖法。官府派了差役前來查驗,將那兩個盤子裡裡外外看了個遍,又敲又打,卻始終是空無一物,隻得訕訕而去。然而盤子到了蘇母手中,卻依然靈驗如初。人們這才漸漸相信,這是蘇耽的孝心感動了天地,留下的護母之法。
第二年春天,蘇耽的預言果然應驗了。一場可怕的瘟疫在桂陽郡蔓延開來,家家有喪,戶戶舉哀,情況淒慘。蘇母記著兒子的話,不僅自己堅持飲用井水,還奔走告知相熟的鄰裡。起初有人不信,但眼見著飲用蘇家井水的人家果真躲過了瘟疫,而其他人家則難以幸免,於是紛紛前來取水。這口看似平常的井,成了那個黑暗時期裡一方百姓的救命源泉。蘇家及其親友,也因此得以保全,闔門安泰。
蘇母在兒子的庇佑和鄉親們的感念中,平安康樂地生活,一直活到一百多歲,才無疾而終,麵容安詳如同睡去。在她去世那天,許多人都聽見屋後那座高聳入雲的山上,傳來了許多人的哭聲,那哭聲悲切而又充滿敬意,仿佛在送彆一位偉大的母親。這哭聲持續了許久,直到三年喪期過後,才漸漸平息。
桂陽的百姓們,為了銘記蘇耽的至孝和拯救鄉裡的恩德,也為了感念蘇母養育了如此優秀的兒子,大家自發籌集錢物,在蘇家故宅附近為他母子修建了一座祠堂,四時祭祀,香火不絕。那口救命的井,也被稱為“蘇仙井”,清水長流,仿佛在無聲地講述著那段關於仁孝、信義與神跡的古老故事。
這個故事,穿越千年時光,依然閃爍著動人的光芒。它告訴我們,至誠的孝心,能夠感天動地,創造奇跡。蘇耽的仁孝,不僅溫暖了母親的晚年,更在危難時刻庇護了一方鄉鄰。真正的“道”,或許並非遙不可及的仙術,而是根植於日常的善良、責任與愛。這份源自心底的純孝與仁愛,本身就是一種最溫暖、最強大的力量,能夠穿越時空,滋養後世,成為我們民族血脈中不朽的傳承。心存善念,力行孝道,這便是凡人所能觸及的、最真實的“仙緣”。
4、漆筒仁術
太原尹公度晚年腰間總懸十來個漆竹筒,走起路來沙沙輕響。鄉人隻知他是通曉天象的先生,卻不知筒中丹藥能避亂世刀兵。黃巾亂起時,他取朱砂丸分贈鄰舍,佩者箭矢近身則偏斜。更奇在大疫之年,他指甲挑些藥粉抹人門楣,那戶便似有清氣屏障,咳喘之聲儘絕。
弟子黃理居陸渾山中,虎患噬人。尹軌教他斫木為柱,分埋茅屋五裡外四方。符印蓋下當夜,山民窺見吊睛白額虎巡至柱旁,忽如撞上無形高牆,長嘯折返。自此虎蹤絕不入五裡界內。
某日見孝子伏棺痛哭,知是貧不能葬。尹軌取鉛片嗬起書符,投入火盆。青煙散儘,灰燼裡竟臥著白花花十兩紋銀!孝子捧銀的手直顫:“這……這鉛……”
“鉛還是鉛。”尹軌指他心口,“是你孝心化了它。”
最驚心在洛陽城頭。他夜觀星象,忽擲筒中丹藥入井。次日叛軍破城,滿街橫屍,唯飲過此井水者雖傷不死。血光裡有人見他解下空筒排置街心,箭雨掠過時,竹筒嗡嗡震響如蜂房,流矢儘數釘入筒中。
臨終那夜,尹軌召弟子至庭中。漆竹筒一一解開,倒出的非藥非丹,卻是乾涸的血痂、生鏽的箭鏃、虎須與鳥羽。“此皆世間苦難所化。”他笑撫筒壁,“今當儘還天地。”揚袖間竹筒騰空,劈啪裂作萬千翠竹拔地而起,枝葉間垂掛露珠落地成藥。那竹海濤聲百裡可聞,病者聞之則愈。
原來他腰間竹筒從不曾封蓋——瘟疫兵戈、虎嘯烏啼,皆化作筒底簌簌輕塵。所謂仙丹靈符,不過是仁者以天地為爐,煉人間苦痛作續命的香。
5、紫石心焰
會稽才子介象棄了錦繡文章,獨入東山修道。漸漸顯出些神異:茅草尖上煮雞,草莖焦黑雞卻皮黃肉嫩;手指村東頭,整裡炊煙不起,雞犬三日啞然;拂袖掃過集市,滿街人如被釘在座上。
聞說《五丹經》可通天道,他踏遍九州無果,遂入深山苦思。倦極臥於青石,忽覺額間濕熱——猛虎正伸舌輕舐!介象睜眼笑道:“若是天神遣你護我,便臥下;若是山精試我膽魄,速去。”虎耳抖動,長尾掃過山岩,隱入林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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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行至幽穀,見滿地紫石潤如葡萄,瑩瑩生光。俯拾兩枚懷揣,穀中忽湧寒霧障目,隻得折返。轉身卻撞見彩衣少女立鬆樹下,十五六歲模樣,霞帔綴著星月紋樣。
“求仙姑賜長生方。”介象伏地懇請。少女指尖忽燃起青焰:“長生火在此,你拿得走麼?”介象解衣兜火,火焰卻穿透布帛落地不熄。少女輕笑點他心口:“五內即是丹爐。”揚手擲來那兩枚紫石。
紫石入手滾燙,竟化入掌心。介象歸途試術,指澗水成美酒,化頑石作羊羔。夜宿破廟,取枯草編作燈芯,以指為燭——燈火搖曳中,紫石在皮肉下發出搏動紅光。
某日吳王試其能,鎖於丹室三日。侍衛開門時,介象正以指為筆,在青煙上畫鶴。墨鶴振翅穿牆,直飛雲霄。王驚問奧妙,介象解衣示胸——心口處紫斑如焰,隱透藥香:“《五丹經》不在竹帛,在柴米呼吸間。”
後逢大旱,介象登壇祈雨。咒未畢,忽自解衣襟。眾人驚呼:那心口紫斑已裂,綻出紅蓮狀火苗!火舌舔舐旱雲,驚雷裂空,暴雨傾盆而下。待雨霽,壇上唯餘灰燼如蓮座,中有兩枚紫石圓潤如初。
原來猛虎所舐,是點醒他靈台方寸;紫石入心,要燒儘塵俗妄念。世人求丹爐火候,不知真火在心頭——焚儘我執時,瓢飲粒米皆成金丹。
6、白傘仙緣
桂陽少年成武丁十三歲便身長七尺,在縣衙當差。他寡言疏淡,旁人笑他癡愚,卻不知他胸中自有丘壑。這日奉命赴京歸來,途經長沙已暮色四合。驛館客滿,隻得露宿野柿樹下。
半夢間忽聞樹梢人語:“明早去長沙賣藥。”晨光熹微中,但見兩隻白鶴振翅入雲。成武丁心念一動,急赴市集,果見二白衣人擎素傘徐行。他攔路作揖:“請先生用飯。”二人默然食畢便走,成武丁緊隨數裡。白衣人回身笑問:“所求何事?”少年伏地:“仆聞先生懷濟世術,願侍左右。”傘下相視一笑,玉匣中取出一卷素帛,赫然現著“成武丁”三字金紋。
“君當為地仙。”二丸赤丹入喉,霎時天地澄明——他能辨百鳥私語,見草木經絡如觀掌紋。
歸鄉後任府吏。某日烏鴉繞梁疾呼:“大火!大火!”成武丁奪門而出,片刻背回八十老嫗。火舌舔上屋簷時,鄰舍方驚覺。又見縣衙梁柱蟻穴密布,謹言修繕。府君嗤笑:“稚子妄言!”三日後暴雨傾盆,公堂轟然坍塌,唯他站立處片瓦未傷。
一日忽擲筆歎道:“仙緣已至。”解下佩刀布履交與同僚:“煩告家人收存。”言畢倒地氣絕。棺木入土時,送葬隊伍忽聞騾鳴徹天——武昌岡上,青衫人跨騾西去,身影沒入雲霞。
家人想起佩刀布履,開棺卻不見屍身,唯七尺青竹杖橫陳棺中。杖身猶帶體溫,刀履無蹤。府君令掘墳查驗,墳塋早空,唯見竹根穿透棺底,直紮黃泉。
鄉人遂稱武昌岡為騾岡。采藥人說霧濃時,能見白傘雙影立岡上,風裡送來藥香。更有樵夫賭咒:某年山洪暴發,見青竹杖橫架斷崖,踏杖過澗者,足下惡浪立化清波。
原來那素傘遮的不是風雨,是點化癡人的天機;青竹替了形骸,正因真仙風骨原就如竹——虛懷可納萬仞雲,勁節能架滔天浪。
7、星墜青囊
晉明帝單騎潛入姑熟城時,王敦正與郭璞對坐分鹿。燭火劈啪,王敦忽擲盞:“你我共謀大事,何故沉默?”郭璞凝望窗欞外紫微垣星群,但見帝星清光大盛,群星拱衛如鐵甲。他緩緩道:“方才見日月精靈、五嶽神隻皆列陣護駕,王師此去,恐犯天威。”
王敦拍案而起,刀鞘撞得杯盤亂顫。郭璞閉目,袖中蓍草自行排列——凶卦已成。他心知此劫難逃,卻仍昂首入獄。
鐵窗透月,郭璞竟在草席推演起星辰軌跡。獄卒驚見:他指尖血書於牆,字跡化作青鳥穿石而出,銜來紙筆丹砂。三載著成《青囊書》,墨跡間星鬥流轉,獄室夜夜生輝。
行刑日大雪漫卷。王敦親臨刑場:“尚能卜自身否?”郭璞仰天而笑:“臣命儘今日午時。”忽解下囚衣:“請賜布袍。”袍剛加身,劊子手鬼頭刀已至頸前。
血濺三尺之際,異象陡生——刑場槐樹轟然倒塌,壓死監斬官;郭璞懷中《青囊書》化作青煙直衝霄漢。更奇在屍身入土時,建康城中百姓俱見一隻青鳥繞梁三匝,投入秦淮河心,水麵浮出郭璞親筆絕句:
星鬥藏襟終成讖,青囊焚儘見天心
當年他助王導營建建康城,曾埋九鼎於玄武湖底。後逢大旱,湖底鼎紋竟浮出水麵,依其紋路開渠引水,枯城複得甘霖。農人夜半常見青衫客立渠畔,拂曉唯見蓍草沾露。
占儘天機者,終為信義赴死;青囊焚時,星鬥方落回人間。原來通天徹地的奧義,不在窺破命數,而在明知不可為時,整一整衣冠慨然前行——那天機最深處的微光,原是人心中不滅的操守。
8、月讖孤燈
晉時安定郡的尹思,元康五年上元夜忽命幼子:“去,看月中可有異象?”童子扒著窗欞驚呼:“有蓑衣人佩劍立著,怕要發大水!”尹思閉目掐算:“不是水……是亂兵將至。”孩子不解:“阿爹怎知?”“那劍實為長矛,月影藏殺伐氣。”他撫著兒頭頂輕歎,“大亂三十年,方得小安。”
是年秋,胡騎果然踏碎北地月光。血火延燒處,尹家窗欞總映著那夜父子並立的剪影。三十載亂世浮沉,尹思白發垂肩時,幼子已歿於兵燹。臨終夜忽指月笑歎:“矛鏽了。”當夜叛軍嘩變自潰,烽火漸熄。
能窺天機者,終要眼睜睜看預言碾過至親骨肉;月輪陰晴可測,人間劫數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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