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續生
後梁年間的濮陽郡,街頭巷尾總能見著個怪人。這人身高七八尺,膀大腰圓,皮膚黝黑得像塗了層墨,頭發剪得參差不齊,隻留二三寸長,身上裹著件破布衫,剛到膝蓋,連條像樣的褲子都沒有,赤著腳在石板路上走,腳底磨得比鞋底還硬。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從哪兒來,隻聽老一輩人說,他打小就在這城裡晃悠,大家都順著“怪人”的諧音,叫他“續生”。
續生從不跟人爭長短,見著誰都咧著嘴笑。有人可憐他,塞給他銅錢、絹布,他轉身就送給街邊乞討的老人、沒飯吃的孩子;店家給他饅頭、餅子,他也掰成小塊,分給跟在他身後的流浪狗。他自己呢,餓了就撿些彆人剩下的吃食,渴了就喝路邊井裡的水,晚上要麼蜷在破廟裡,要麼躺在集市的屋簷下,活得像株野地裡的野草,卻總透著股自在勁兒。
濮陽郡每年四月初八有“浴佛節”,城裡的集市會搭起戲台,耍雜技的、唱小曲的、賣吃食的擠在一塊兒,比過年還熱鬨。這一天,續生總會出現在戲場裡,可奇怪的是,往往這邊有人剛在東頭見著他蹲在地上看雜耍,那邊就有人說在西頭瞧見他給孩子分糖糕。
城裡的富商張孝恭,總覺得這是大家看錯了——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他偏不信這個邪。這年四月初八,張孝恭特意早早到了東頭的戲場,盯著蹲在戲台底下的續生,又悄悄打發家裡的奴子去西頭、南頭的戲場查看。
沒一會兒,奴子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臉都白了:“老爺!真……真邪門!西頭和南頭的戲場裡,都有個跟續生一模一樣的人,連破布衫上的補丁都一樣!”
張孝恭趕緊親自去看,果然,三個戲場裡都有個“續生”,都在笑著看熱鬨,動作神情分毫不差。他這才服了,心裡暗暗稱奇:“這續生,怕不是個奇人吧?”
更奇的是續生能求雨。有一年夏天,濮陽郡連著三個月沒下雨,地裡的莊稼都乾得發枯,河溝裡的水見了底,百姓們天天去廟裡求神,可老天就是不下一滴雨。
這天中午,續生突然走到城外的田埂上,看著乾裂的土地,蹲下身,把自己埋進剛翻出來的濕泥裡——隻露出個腦袋,渾身裹著泥,像尊泥塑似的,一動不動地躺在太陽底下。
百姓們圍著看,有的說他瘋了,有的說他在求雨。張孝恭也來了,站在一旁看著,心裡犯嘀咕:“這樣能求來雨?”
可沒想到,續生在泥裡躺了約莫一個時辰,原本晴朗的天,慢慢飄來幾朵烏雲,烏雲越聚越多,沒過多久,就“嘩啦啦”下起了大雨。雨水澆在續生身上,他才慢慢從泥裡爬出來,甩了甩身上的泥,咧著嘴笑了,光著腳往城裡走,身後的百姓們都跟著歡呼。
從那以後,百姓們更覺得續生不一般,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豬龍”——因為城裡的集市旁有個大坑,一到下雨天就積滿水,常有群豬在坑裡打滾、歇腳,續生每天傍晚都會來坑裡躺著,跟那群豬擠在一塊兒,一點不嫌棄臟。冬天天寒地凍,下了霜,續生身上結著白霜,可等他睡醒,渾身會冒出熱氣,連身邊的雪都能化了。
有一天夜裡,北市的居民突然看見一家包子鋪的灶火紅得嚇人,不是正常的橘紅色,是那種透著亮的赤紅,像要燒起來似的。有人擔心著火,趕緊跑過去看——隻見續生正蹲在灶膛邊,光著膀子,把灶裡的炭火往自己身上攏,炭火烤得他皮膚通紅,他卻一點不覺得燙,還伸手抓起幾塊燒紅的木炭,在手裡把玩,像捏著幾塊小石頭。
“續生,你這是乾啥?不怕燙著嗎?”居民忍不住問。
續生抬起頭,咧嘴笑了:“天兒冷,烤烤暖和。”說著,他把手裡的炭火扔回灶膛,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赤著腳往集市外的大坑走去,身後的灶火慢慢恢複了正常的顏色。
居民們看呆了,第二天一早就把這事傳開了。有人說續生是龍變的,能耐熱;有人說他是神仙下凡,來幫濮陽郡的百姓。可續生還是老樣子,該撿吃食撿吃食,該分錢財分錢財,該去泥裡求雨就去泥裡求雨,一點沒變。
張孝恭後來也常接濟續生,給他人家做的新衣裳、新鞋子,可續生要麼送給窮苦人,要麼就放在一邊,還是穿他的破布衫、光腳走路。張孝恭問他:“你為啥不穿新衣裳?”
續生笑著說:“新衣裳穿著不舒服,破布衫自在。錢財也是,我用不上,給需要的人最好。”
張孝恭聽了,心裡很受觸動——他這輩子賺了不少錢,卻總覺得不夠,每天算計來算計去,活得很累,可續生一無所有,卻活得比誰都自在、快樂。
後來,濮陽郡又遇到過幾次旱災,每次都是續生躺在泥裡求來雨;遇到冬天特彆冷,續生就去各家的灶膛邊烤火,可從沒人見過他受傷。百姓們都很敬重他,見著他都會主動打招呼,給他送吃的、喝的,續生也總是笑著收下,再分給更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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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續生最後去了哪裡——有一年冬天,百姓們突然沒再見過他,有人說看見他跟著一群豬往城外的山裡走了,有人說他在一個大雪天,化作一陣熱氣消失了。可濮陽郡的百姓們一直記得他,記得那個裹著破布衫、能求雨、總愛幫人的“豬龍”續生。
其實,續生的奇,從來不是能分身、能耐熱、能求雨,是他心裡的“簡單”和“善良”。他不貪錢財,不圖虛名,隻想著讓自己自在,讓彆人好過。他告訴濮陽郡的百姓,也告訴我們:真正的快樂,從來不是擁有多少財富、穿多好的衣裳,是活得自在、過得心安;真正的不凡,也從來不是有多大的本事、多高的地位,是心裡裝著彆人,願意伸出援手。
就像續生,他活得像株野草,卻比任何名貴的花更讓人記掛;他做的都是小事,卻比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更讓人溫暖。這世上最珍貴的,從來不是什麼奇能異術,是那顆不被欲望汙染、始終向善的本心——有了這顆心,就算活得平凡,也能成為彆人心裡的“奇人”;就算一無所有,也能活得頂天立地、快樂自在。
2、張佐遇奇叟與君胄入兜玄國
張佐遇青驢老叟
開元年間,前進士張佐常跟叔父講起少年時的一段奇遇——那年他南下鄠杜,路過郊外時,見一條斜徑上走來個老叟。老叟騎頭青驢,驢的四蹄雪白,背上搭著個鹿皮囊,臉上帶著慢悠悠的笑意,舉手投足間透著股不尋常的自在,不像尋常趕路的百姓。
張佐本就好奇,見老叟從斜徑拐上正路,便忍不住上前搭話:“老丈從哪裡來?要往何處去?”老叟隻笑不答,牽著驢慢慢走。張佐追問了兩三遍,老叟忽然回頭,帶著點怒氣叱道:“你這少年人怎這般糾纏?我又不是盜賊或埋屍的惡人,何必非要知道我的來路!”
張佐連忙拱手道歉:“晚輩是仰慕老丈的氣度,想跟在您身邊多學些東西,絕非有意冒犯,您彆生氣。”老叟放緩語氣:“我沒什麼本事教你,不過是活得久些罷了,說出來你怕是要笑話我潦倒。”說完,他翻身上驢,催驢快步往前走。
張佐見老叟要走,趕緊跳上馬追上去,一路跟著老叟到了路邊的客棧。老叟把鹿皮囊當枕頭,靠在牆角打盹,還沒睡熟。張佐趕路趕得口乾舌燥,便去客棧櫃台買了壺白酒,想起老叟剛才的話,試探著走過去說:“晚輩買了些酒,想請老丈一起喝兩杯,不知您願不願意?”
老叟一下子坐起來,眼睛亮了:“這正是我喜歡的!你倒懂我的心意。”兩人就著客棧的粗瓷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酒來。酒過三巡,老叟臉色更顯紅潤,張佐趁機輕聲說:“晚輩見識淺,要是老丈不嫌棄,能不能跟我說說您的經曆?也好讓我長些見識,彆的我不敢奢求。”
老叟抿了口酒,望著窗外的暮色,慢慢開口:“我活了這麼多年,見過的事倒不少,隻是怕說出來你不信……”話還沒說完,遠處傳來驛馬的鈴鐺聲,老叟忽然住了口,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說著牽起青驢,不等張佐再問,便消失在暮色裡,隻留下滿室酒香和張佐愣在原地的身影。後來張佐再去那片郊外,再也沒見過騎青驢的老叟,隻把這段奇遇記在心裡,常講給旁人聽。
君胄入兜玄國
比張佐遇老叟更奇的,是另一段“耳中藏國”的故事——有個叫君胄的人,常愛在月下長嘯,聲音清越激昂,能傳出去老遠。一晚,他又在庭院裡長嘯,剛停下,就見眼前忽然多了兩個三寸來高的童子。
童子穿著綠頭巾、青披肩,身後跟著輛朱紅車輪、青色車蓋的小車,拉車的是頭小紅牛,車和牛也隻有二三寸大,竟像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童子扶著車軾,對君胄行禮:“我們從兜玄國來,剛才聽見您月下長嘯,聲音清激動人,心裡十分仰慕,特來想跟您聊聊。”
君胄嚇得後退一步,指著童子:“你們……你們剛才是從我的耳朵裡出來的!怎麼說是從兜玄國來?”
左邊的童子笑了:“兜玄國在我們的耳朵裡,您的耳朵哪能裝下我們呀?”
君胄更懵了:“你們才二三寸高,就算耳朵裡有國家,國人不都跟小蟲子似的?”
“您可彆這麼說,我們兜玄國跟您的國家沒什麼不一樣。”右邊的童子說著,湊到君胄麵前,把自己的耳朵湊過去,“您要是不信,就跟我們去看看,要是願意留下,還能脫離生死之苦呢。”
君胄半信半疑,湊過去往童子耳朵裡看——這一看,他驚得說不出話來:童子的耳朵裡竟藏著另一個天地!裡麵花卉長得繁茂,房屋連綿成片,清泉繞著山石流淌,遠處的山峰雲霧繚繞,像幅活過來的畫。他一時看呆了,下意識地伸手往童子耳朵裡探,隻覺得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一座繁華的城池前。
那城池的城牆高大,城樓雕梁畫棟,街上行人往來,衣著神態都跟外界無異,隻是所有人都隻有二三寸高。童子引著他走在街上,街邊有賣點心的小攤,有書聲琅琅的學堂,還有人在河邊垂釣,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君胄走得眼花繚亂,心裡又驚又奇:原來真有這樣藏在耳朵裡的國度,竟比外界還自在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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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君胄在兜玄國住了些日子,見那裡的人不用為生計發愁,不用擔驚受怕,活得通透又快樂。可他總惦記著外界的家人,便跟童子告辭。童子沒多留,隻送他到城門口,說:“您要是想回來,隻要對著月亮長嘯,我們就能聽見。”君胄點點頭,再一眨眼,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庭院,剛才的一切像場夢,卻又真實得讓他難忘。
再後來,有人問君胄兜玄國的樣子,他總說:“那地方不大,卻藏著最好的安寧——沒有紛爭,沒有煩惱,人活得簡單又快樂。”而張佐遇老叟的故事,也常跟君胄的奇遇放在一起講,聽的人都忍不住感歎:這世上的奇事,遠不止眼睛看到的那些;真正的自在,或許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或許藏在一顆不被世俗牽絆的心裡。
其實,這兩個故事從來不是為了講“奇術”,是為了告訴我們:生活裡總有不尋常的驚喜,關鍵是要有一顆願意探尋、不被偏見束縛的心;而真正的幸福,也從來不是擁有多少財富,是活得自在、過得心安——就像青驢老叟的悠然,像兜玄國的安寧,簡單,卻最動人。
3、陸鴻漸
唐代竟陵城外,有條西江,江水清淺,岸邊常生著叢叢蘆葦。有一年秋天,一位僧人晨起在江邊打坐,忽然聽見蘆葦叢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音細弱卻執著。他撥開蘆葦一看,一個繈褓裹著的嬰兒躺在濕地上,小臉凍得通紅,卻還在斷斷續續地哭。僧人動了惻隱之心,把嬰兒抱回寺裡,收為弟子,悉心撫養。
這孩子漸漸長大,眉眼清秀,卻總愛琢磨些旁人不注意的事——看茶葉在水裡舒展的模樣,聽泉水滴落的聲音,連寺裡陶碗的紋路,他都能盯著看半天。到了弱冠之年,僧人讓他自己卜一卦,定個姓名。他隨手搖了蓍草,得“蹇”卦變“漸”卦,卦辭裡有“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一句。他琢磨著“鴻漸”二字,覺得合心意,便以“陸”為姓,“鴻漸”為字,又給自己取了個名,叫“羽”——這就是後來被人稱作“茶聖”的陸羽。
陸鴻漸雖在寺裡長大,卻沒受限於佛門清規,反而愛遊山玩水,走到哪兒都留意當地的茶——江南的碧螺春、蜀地的蒙頂茶、嶺南的鳳凰單叢,他都一一嘗過,還記下茶葉的采摘時節、炒製方法,連煮茶的水該用山泉水還是江水,火候該大該小,都琢磨得明明白白。他寫文章也極有靈氣,描述一樣東西,總能抓住最妙的細節,比如寫茶,他說“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簡單一句話,就把煮茶選水的門道說透了,漸漸在文人圈裡有了名氣,尤其在茶術上,沒人能比得過他。
當時鞏縣有群陶工,知道陸鴻漸懂茶,就照著他的模樣,燒製了瓷偶人,也叫“陸鴻漸”。這些瓷偶做得惟妙惟肖,有的捧著茶盞,有的倚著茶爐,買茶器的人都愛搶著要——據說買十件瓷茶器,才能配到一個陸鴻漸瓷偶。更有意思的是,集市上賣茶的人要是生意不好,就會把熱水倒進陸鴻漸瓷偶裡,好像這樣就能沾到他的“茶運”,沒多久生意真的會好起來。久而久之,陸鴻漸瓷偶竟成了茶市上的“吉祥物”。
陸鴻漸後來沒留在寺廟,而是背著茶簍,遊遍了大江南北。在江湖上,人們叫他“竟陵子”,念著他的故鄉;到了南越一帶,當地人敬重他懂茶,又送了他“桑苧公”的稱號——“桑苧”是茶樹的彆稱,暗合他一生與茶相伴的緣分。他走到哪兒,就把茶的學問傳到哪兒,教農人種茶,教店家煮茶,連尋常百姓都知道,有個叫陸鴻漸的人,能把茶的門道說活了。
貞元末年,陸鴻漸走完了一生。可他留下的茶術,卻像江邊的蘆葦一樣,一代代傳了下來。後來有人把他的茶學心得整理成《茶經》,成了世上第一部關於茶的專著,直到今天,愛茶的人還在念著他的名字,循著他的文字,品味茶裡的清香與門道。
其實,陸鴻漸的傳奇,從來不是因為他的姓名來自卦辭,也不是因為瓷偶成了吉祥物,而是因為他把一件簡單的事做到了極致——他愛茶,不是把茶當謀生的工具,而是當成交心的朋友,用心琢磨每一片茶葉的脾氣,每一縷茶香的韻味。他告訴我們:真正的熱愛,能讓平凡的事物變得不凡;而專注的堅持,能讓一個人的名字,和他所熱愛的事物,永遠綁在一起,留在時光裡,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就像茶一樣,初嘗可能微苦,細細品味,卻有回甘——這或許就是陸鴻漸留給世人最珍貴的禮物。
4、賈耽
唐代宗年間,賈耽以宰相之職鎮守滑台,他不僅為官清正,還博通古今,連卜筮、醫藥這類偏門學問都極為精妙,當地百姓都稱他“賈相公”,既敬重又信賴。
滑台城裡有戶姓王的人家,家境殷實,老主人王翁本該安享晚年,卻突然得了怪病——身子一天天消瘦,起初還能喝些稀粥,後來連粥都咽不下,每天隻能靠喝半升鮮血維持性命。王家兒子急得團團轉,拿出家裡大半積蓄,四處張貼告示,重金招募能治病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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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出去,兩京長安、洛陽)的名醫、山東諸道的杏林高手,來了一撥又一撥。王家待他們極為優厚,每日好酒好飯招待,診金給得比平常多三倍,可醫生們要麼診不出病因,要麼開了藥方喝了沒用,王翁的身子還是一天比一天弱,眼看就要撐不下去了。
就在王家快絕望時,一個從劍南來的遊醫找上門。這遊醫姓陳,祖傳三代行醫,走南闖北見多了疑難雜症。他給王翁診了十天脈,每天都圍著病床觀察,卻始終皺著眉。最後,他對王家兒子說:“我家傳的醫術,自認為能解大半病症,可看你父親的病,我竟摸不透根源——既不像氣血虛虧,也不像邪祟纏身,難道是天定的災禍,我這點本事治不了?”
王家兒子一聽,眼淚都快下來了:“陳大夫,您要是也沒辦法,我爹可就真沒救了!”
陳醫生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倒想起個人——你們滑台的賈相公,聽說他博學多能,連冷門的醫術都精通,說不定他能看出症結。隻是他身居高位,咱們尋常百姓見不到他。你要是肯拿出五十千錢,我有個法子:這錢用來打點府裡的小吏,等賈相公下次出行上香時,咱們用車子把你父親載到他馬前,讓他看見。隻要他開口說一句話,我或許就能順著他的話找到治病的法子。”
王家兒子此刻隻求父親能活下來,彆說五十萬,就是傾家蕩產也願意,當即點頭應下。陳醫生拿著錢,找到府裡負責引路的小吏,說明來意。小吏知道賈耽體恤百姓,也沒多為難,答應到時幫忙引個路。
沒過幾天,到了賈耽例行出行上香的日子。隊伍從府衙出發,街上百姓紛紛避讓。王家兒子推著載著王翁的小車,在小吏的示意下,悄悄停在路邊。賈耽坐在馬上,目光掃過人群,一眼就看見車上氣息奄奄的王翁,臉色驟變,勒住馬韁,正要開口問話。
可就在這時,監軍使突然從後麵趕上來,湊到賈耽身邊,壓低聲音稟報軍中急事。賈耽聽著聽著,注意力被轉移,等說完事,馬隊已經往前走了幾步,車輪子也跟著動了,他再想回頭看王翁,已經被隨從擋住了視線。
王家兒子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陳醫生也歎了口氣:“看來是沒緣分……”
誰知剛過半個時辰,府裡的差役突然找上門,說賈相公請他們帶王翁去府衙。原來賈耽處理完監軍的事,心裡總惦記著路邊那個病人,越想越覺得症狀蹊蹺,立刻讓人去查是誰家的人,又讓人把他們請過來。
到了府衙,賈耽親自給王翁診脈,又問了發病的時間、最初的症狀,甚至連王翁平時愛吃的食物都問得清清楚楚。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忽然笑道:“我知道了!老人家不是得了怪病,是去年秋天吃了太多未熟透的栗子,栗子殼的碎渣卡在胃脘裡,日子久了化成瘀毒,瘀毒耗傷氣血,所以隻能靠喝血續命——這病看著凶險,其實不難治。”
說著,賈耽提筆寫了一張藥方,交給陳醫生:“你按這個方子抓藥,用陳年米酒煎服,每天一劑,三劑之後,瘀毒就能化掉,再改服補氣血的粥膳,慢慢就能好起來。”
陳醫生接過藥方一看,裡麵都是些尋常的活血化瘀藥材,配伍卻極為精妙,不由得心服口服。王家兒子按方抓藥,給王翁服下,果然三劑之後,王翁就能喝下稀粥了,又調理了一個月,竟能下床走路,跟沒生病時一樣精神。
王家特意帶著厚禮去謝賈耽,賈耽卻沒收,隻說:“我為官一方,本就該為百姓解憂,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倒是你們,以後給老人吃東西,可得多留意,彆再因小失大了。”
後來這事在滑台傳開,百姓們更敬重賈耽了。有人問他:“相公日理萬機,怎麼連吃栗子積瘀這樣的小事都能看出來?”
賈耽笑著說:“學問哪有大小之分?治天下和治小病,道理是一樣的——都要用心觀察,仔細琢磨,才能找到根源。要是連百姓的病痛都不上心,又怎麼能管好一方土地呢?”
賈耽的故事,從來不是講“高官會醫術”的奇聞,而是告訴我們:真正的博學,從來不是裝出來的噱頭,是在每一件事上都肯用心;真正的為官,也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的擺架子,是把百姓的難處放在心裡。就像王翁的病,看似凶險,隻要用心琢磨,就能找到解法;百姓的需求,看似瑣碎,隻要放在心上,就能辦好。
這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隻有不用心的人。無論是為官還是做人,隻要肯留心、肯負責,再難的事,也能找到破解的辦法;再小的善舉,也能溫暖人心——這就是賈耽留給我們最珍貴的道理。
5、治針道士
唐德宗年間,長安城有位姓王的朝士,這天騎馬去衙門,剛出巷口,馬突然受了驚,他沒抓穩韁繩,“撲通”一聲從馬背上摔下來,右腳狠狠磕在青石板上,當時就疼得站不起來——腳踝腫得像發麵饅頭,連動都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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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人趕緊請來宮裡的國醫,國醫診了脈,說:“骨頭沒斷,就是筋脈受了傷,我給你紮幾針,通了氣血就好。”王朝士疼得直咧嘴,隻能點頭應下。國醫選了腳踝處一個穴位,捏著銀針輕輕紮進去,撚轉了幾下,又慢慢拔出來。
可拔針的瞬間,怪事發生了——針孔裡突然冒出一縷青煙,像線似的飄了出來。王朝士隻覺得右腳一陣發涼,接著渾身力氣都像被抽走了,臉色變得慘白,連說話都沒了力氣。國醫一看這情形,心裡慌得沒底,趕緊又搭脈,卻摸不清脈象的變化,隻能急得在屋裡轉圈:“這……這怎麼會這樣?按理說不該出岔子啊!”
家裡人急得團團轉,正準備再去請彆的醫生,門外忽然來了個穿青布道袍的道士,背著個小藥箱,拱手說:“聽聞府上有急症,我或許能治。”
國醫正沒轍,見有人上門,雖半信半疑,還是趕緊請他進來。道士走到床邊,先看了看王朝士的臉色,又掀開被子,盯著右腳的針孔看了片刻,轉頭對國醫說:“先生也是懂針灸的好手,可怎麼這麼輕率?人的生死穴位,差一分一毫都不行。你想啊,人身上的血脈就像江河,四通八達,針灸的時候,得找準最關鍵的‘渡口’才能通氣血。你剛才紮的穴位,偏了那麼一點,就把氣血的通道給戳漏了。”
國醫臉一紅,連忙作揖:“道長說得是,是我一時大意,還請道長救救他!”
道士點點頭,讓仆人把床挪到屋中間,又仔細打量王朝士的左腿,指著大腿根一處微微鼓起的地方說:“這裡氣血淤積滿了,我從這兒下針,能把剛才漏出去的氣血引回來,到時候你剛才紮的那根針,會自己跳出來,能跳到房簷的木板上。”
說完,他從藥箱裡取出一根銀針,手指捏著針尾,穩穩地往左腿那處紮進去,紮到一寸多深時,突然“叮”的一聲——剛才國醫紮在右腳的那根銀針,竟從針孔裡跳了出來,像長了翅膀似的,直直飛到房簷下,“啪”地粘在木板上。再看右腳的針孔,那縷青煙早已不見,針孔也慢慢合上了。
王朝士隻覺得渾身一鬆,剛才的乏力感全沒了,試著動了動右腳,雖然還有點麻,卻不疼了,甚至能慢慢坐起來:“不疼了!真的不疼了!道長您太神了!”
國醫和王家人都又驚又喜,趕緊拿出金銀綢緞,要送給道士當謝禮。可道士卻擺了擺手,笑著說:“我治病不是為了這些。”仆人端來一杯熱茶,道士接過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背著藥箱轉身就走,等王家人追出去時,道士已經拐進巷口,沒了蹤影,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