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異僧九_太平廣記白話故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95章 異僧九(2 / 2)

洪噀這才恍然——他在鬼域不過待了半日,喝了一杯清水,講了一卷經文,人間竟已過了近一個月。他笑著拉起慧能,把玄衣鬼使相請、鬼王設齋、善法堂講經的事慢慢說給弟子們聽,唯獨沒提後園夜叉的慘狀,隻在說到“小慈是大慈之賊”時,特意停了停。

“以前我總跟你們說,慈悲是見苦就幫,見難就救。”洪噀坐在石凳上,月光落在他的僧袍上,泛著淡淡的光,“可這次在鬼域才明白,真正的慈悲,不是心軟的縱容,是清醒的擔當。就像你們種菜園裡的菜,看見野草要拔,不是不憐野草的命,是要護著菜苗能長大;就像你們抄經時寫錯了字要改,不是不疼惜筆墨,是要讓經文保持潔淨。”

慧能似懂非懂:“師父是說,幫人也要分對錯?”

“不止分對錯,還要看後果。”洪噀指著寺外的田埂,“你若見了偷莊稼的賊,不攔著,反而給了他糧食,看似是幫了他,卻害了種莊稼的農戶;你若見了欺負人的惡霸,不勸著,反而怕他報複,看似是忍了,卻讓更多人受欺負。這不是慈悲,是怯懦。”

弟子們都低下頭,靜靜琢磨著這話。夜風拂過老槐樹,葉子沙沙響,像在應和洪噀的話。

從那以後,洪噀還是每天在普濟寺講經,隻是講“慈悲”時,總會多提一嘴鬼域的經曆。聽經的人裡,有穿官服的老爺,聽完後回去嚴查了貪贓枉法的小吏;有挑著擔子的貨郎,再也不把發黴的果子賣給孩子;有牽著牛的老農,開春時仔細除了田裡的野草,秋收時糧囤堆得滿滿的。

普濟寺的晨鐘依舊每天響起,裹著黃河的水汽漫過禪院,隻是那鐘聲裡,多了些以前沒有的厚重——不再是隻講溫柔的憐憫,是藏著清醒與擔當的大慈悲。往來的香客都說,聽這鐘聲,心裡會變得踏實,像有人替自己分清了是非,辨明了善惡。

洪噀還是喜歡坐在老槐樹下打坐,指尖撚著那串老菩提,偶爾會想起善法堂的寶樹、泉池裡的蓮花,想起鬼王說的“小慈是大慈之賊”。其實佛法從不在雲端,就在柴米油鹽的取舍裡,在幫人與拒人的清醒裡——護著該護的,罰著該罰的,讓善者安心,讓惡者收斂,這才是真正的渡人,也是真正的慈悲。

後來有人問洪噀,還會不會再去鬼域。他笑著搖頭:“哪裡都是修行地,人間的煙火裡,藏著比鬼域更真的佛理。”話音剛落,晨鐘又響了,鐘聲漫過禪院,漫過田埂,漫過黃河的水波,送進每個聽鐘人的心裡,也送進了歲歲年年的日子裡。

2、相衛間僧

相州衛州一帶,有個和尚叫明遠,打小就跟在老法師身邊抄經,十來歲時就能把《金剛經》背得滾瓜爛熟,二十出頭便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講經僧。他講經時不照本宣科,總愛把經文中的“空”“緣”拆成街坊鄰裡都能聽懂的家常話,比如講“諸法空相”,他會指著寺外飄走的柳絮說:“你看這柳絮,剛才還在枝頭飄,風一吹就沒了影,不是它真的消失了,是它本來就沒個固定的模樣——人這一輩子,名聲、錢財、甚至身子骨,不都像這柳絮一樣嗎?”

按理說,這樣接地氣的講經該受歡迎才對,可明遠的講筵卻總冷清得很。每次他在寺裡的大雄寶殿擺下蒲團,提前三天就貼了告示,到了日子,來聽經的卻不過十來個人,還多是拄著拐杖的老太太,坐沒半炷香就開始打盹。偶爾有幾個年輕些的,也是衝著寺裡免費的茶水來的,眼睛盯著供桌上的點心,根本沒聽他說什麼。

日子久了,明遠心裡的滋味就變了。他不是圖錢財——寺裡管吃管住,他本就沒什麼開銷,可看著鄰寺的悟能法師講經時,殿外都擠滿了人,有人捧著銀子捐香火,有人提著籃子送菜,連州裡的官員都親自來聽講,他就覺得憋屈。“我講的義理哪點不如他?”明遠常對著佛燈歎氣,手裡的經卷翻得嘩嘩響,“難不成我這幾年的功夫,都白下了?”

更讓他窩火的是,寺裡的住持見他講經沒人聽,漸漸把佛事活動都交給了彆人——清明的祭祖法會讓悟能去,初一十五的早課讓新來的小和尚領,連給附近農戶祈福的小事,都派了彆人去。明遠成了寺裡的“閒人”,每天除了抄經,就隻能坐在門檻上看雲,心裡的火氣像灶膛裡的火星,總也滅不了。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認了。”這年秋天,明遠收拾了個小包袱,裝了幾件換洗衣物和幾本常用的經論,跟住持告了假,“我要去名山走走,找懂經的人問問,到底是我講得不好,還是這地方的人沒福氣聽。”住持勸他:“明遠啊,講經是為了渡人,不是為了爭熱鬨,你……”話還沒說完,明遠已經扛著包袱出了寺門。

他先是去了嵩山,在少林寺外守了三天,想找寺裡的高僧請教,可守門的小和尚說高僧們都在閉關,不讓他進;又去了洛陽的白馬寺,那裡的老法師聽他講了幾句“因緣”,隻淡淡說了句“還行”,就轉身去忙彆的了;後來他又走了武當山、終南山,一路風餐露宿,鞋子磨破了兩雙,包袱裡的乾糧吃完了,就靠化緣度日,可問遍了沿途的寺廟,竟沒一個人能說清,為啥他講經就是沒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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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明遠走到了衡山腳下,腿上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疼得鑽心。抬頭看見山腰處有座衡嶽寺,紅牆黑瓦隱在鬆樹林裡,煙氣嫋嫋,他便咬著牙爬了上去。寺裡的住持見他風塵仆仆,倒也和善,給了他一間偏房住,讓他先歇著。

明遠在衡嶽寺一住就是一個月。他沒再急著找人問經,每天清晨跟著寺裡的和尚一起上早課,白天就坐在寺後的閒齋裡翻經卷。閒齋不大,隻有一張舊木桌和兩把椅子,窗戶外對著一片竹林,風一吹,竹葉沙沙響,倒讓他的心靜了些。

這天午後,明遠又對著《涅盤經》發呆,手裡的筆懸在紙上,半天沒落下一個字。“我講的義理,難道真的乖於聖意嗎?”他又開始自責,想起自己在相衛間講經時,為了讓聽眾覺得“新鮮”,故意把一些深奧的義理簡化,甚至加了些自己的理解,“是不是我為了討好聽眾,反倒丟了經論的本意?”

正想著,忽然聽見門口傳來“篤篤”的杖聲。明遠抬頭一看,隻見一個老僧拄著錫杖走了進來。那老僧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袍,頭發和胡子都白了,卻精神矍鑠,眼睛亮得像山間的泉水。他沒等明遠開口,就笑著問:“小師父,你在這裡翻來覆去看經,是在究什麼義理啊?”

明遠心裡一動——這老僧看著不一般,說不定是個懂經的人。他連忙起身讓座,把自己的難處一五一十說了:“師父,我在相衛間講經多年,自認把經論講得明白,可就是沒人來聽,連香火錢都少得可憐。我走了萬裡路,想找個人問問,到底是哪裡出了錯,若是真的我講得不好,我就再也不開壇講經了。”

老僧聽完,沒急著回答,反而拿起桌上的經卷翻了翻,又問:“你覺得,講經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讓眾生明白佛理,脫離苦海啊。”明遠脫口而出。

老僧笑了:“既然是為了渡眾生,那你有沒有想過,不是你講得不好,是你和那些眾生沒緣?”

明遠愣了:“緣?可我明明把道理講得那麼清楚,他們怎麼會沒緣?”

“大聖猶不能度無緣之人,何況是你我?”老僧放下經卷,指著窗外的竹林,“你看那竹林裡的竹子,有的長在向陽處,春天一到就發芽;有的長在背陰的石縫裡,要等上半個月才冒尖。不是陽光不好,是那些背陰的竹子,還沒到該發芽的時候。眾生也是一樣,有的人生來就有慧根,一聽經就明白;有的人還在迷途中,就算你把經卷念給他們聽,他們也聽不進去——這不是你的錯,是緣分還沒到。”

明遠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堵了這麼久的結,突然就鬆了。他想起自己在相衛間時,總嫌聽眾少,嫌沒人懂他,卻從沒問過自己:那些沒來聽經的人,是不是正忙著照顧生病的爹娘?是不是正為了養活孩子奔波?他們不是不想聽佛理,是他們眼下的生活,還容不得他們靜下心來聽經。

“可我總不能一直等吧?”明遠還是有些不甘心,“難道我這輩子,都隻能這樣?”

老僧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明遠:“我幫你結個緣。你先說說,你身上還有多少盤纏?”

明遠紅了臉,從包袱裡翻出幾枚銅錢:“我從南縣出發,走了萬裡路,糧食和盤纏早就花光了,這幾枚還是昨天化緣得來的。”

老僧打開布包,裡麵是十幾兩銀子,還有一小袋乾糧:“這些你拿著。你彆再急著開壇講經,先去山下的村子裡走走。誰家的孩子病了,你幫著照看;誰家的田地荒了,你幫著除草;遇到有人吵架,你幫著勸和。等你和那些村民熟了,他們自然會來聽你講經——緣分,不是等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明遠接過布包,銀子沉甸甸的,卻比不上老僧的話讓他心裡踏實。他對著老僧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師父指點,弟子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明遠就背著包袱下了山。他沒去大集鎮,專門找了個偏遠的小村子住下。村裡的人剛開始見他是個和尚,都有些防備,沒人願意理他。明遠也不著急,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幫村口的王大爺挑水,幫李嬸喂豬,村裡的路壞了,他就拿著鋤頭去修;有孩子發燒,他就用從寺裡學的法子,幫孩子推拿降溫。

日子一天天過去,村裡的人漸漸喜歡上了這個不擺架子的和尚。有人開始問他:“明遠師父,你天天幫我們乾活,是不是有什麼想教我們的?”

明遠這才拿出經卷,坐在村口的大槐樹下,給大家講經。他沒說半句玄奧的術語,隻撿著村民們熟悉的事說——講“因果”,他就指著王大爺家的菜地:“您看您春天給菜苗除草施肥,秋天才能收一筐白菜;要是春天不管不顧,草比菜高,最後啥也落不著。做人也一樣,幫人一次是撒了顆善種,等日後人家記著你的好,這善種就發芽了。”

王大爺蹲在旁邊抽著旱煙,聽完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去年我家牛病了,多虧你幫著找獸醫,這就是你說的善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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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笑著點頭,又講“忍耐”,看見李嬸家的小媳婦正哄著鬨脾氣的孩子,就順勢說:“孩子哭著要糖,你硬給,他下次還鬨;你耐著性子跟他說‘吃完晚飯再給’,他慢慢就懂規矩了。過日子也這樣,跟婆婆拌嘴、跟鄰居鬨彆扭,要是都爭個輸贏,日子就過僵了;忍一步,各自讓三分,反倒舒心。”

小媳婦臉一紅,悄悄拉了拉婆婆的衣角,低聲說了句“娘,昨天是我不對”。李嬸笑得眼睛都眯了,忙給明遠遞了碗涼茶:“師父這話在理,比俺們村老秀才說的還中聽!”

那天的講經,從午後講到日落,槐樹下坐滿了人,連隔壁村趕車的老周都特意繞過來聽。沒人打盹,沒人惦記點心,連平時最淘氣的半大孩子,都乖乖坐在大人身邊,睜著眼睛聽明遠說“柳絮和人生”——這回,他們聽懂了,知道“名聲錢財像柳絮”,不是說啥都彆要,是說彆太執著,日子過得舒心才最實在。

打那以後,每天傍晚,村口的大槐樹底下都聚滿了人。明遠不講長篇大論,隻說半個時辰,內容也都是“怎麼跟家人和睦”“怎麼種好莊稼”“怎麼教好孩子”,末了總加一句:“佛理不在經卷裡,在過日子的煙火氣裡。”有人要給香火錢,明遠都婉拒了,隻說:“您要是真想幫我,就多幫襯身邊有難處的人——比如張婆婆腿腳不好,您路過幫她提桶水,比給我銀子強。”

村民們真就照著做了:張婆婆家門口的水缸總滿著,沒人知道是誰提的;誰家地裡忙不過來,不等開口,鄰居就扛著鋤頭來了;連之前總吵架的兩戶人家,也學著明遠說的“忍三分”,見麵還能笑著遞根煙。村裡的日子,漸漸變得暖融融的,像開春的太陽曬在棉襖上。

過了半年,衡嶽寺的老僧托人給明遠帶了封信,信裡就一句話:“緣已結,善已種,此乃真講經。”明遠握著信紙,站在槐樹下,看著滿院的人,忽然明白——他以前總想著“讓彆人聽我講經”,卻忘了“先走進彆人的生活”;以前糾結“為啥沒人懂我”,卻沒想著“先懂彆人的難處”。所謂“結緣”,從來不是等彆人來靠近,是自己先彎下腰,幫彆人遞一把、扶一下,把陌生的距離,用真心磨成親近的暖意。

後來,相衛間的住持聽說了明遠的事,特意派人來請他回去。明遠沒推辭,卻提了個要求:“回寺裡可以,但我要先在寺外的村子住三個月,幫村民們把秋收的糧食收了,把冬天的柴火劈好。”

住持笑著答應了。等明遠回到相衛間,先幫著村民們忙完了秋收,才在寺裡開壇講經。那天,大雄寶殿裡擠滿了人,不僅有相衛間的村民,還有從鄰村趕來的人——王大爺背著一筐新收的核桃,李嬸提著剛烙的餅,連之前總盯著點心的年輕小夥,都捧著自己種的青菜來聽經。

明遠站在法座上,看著底下熟悉的笑臉,沒說“諸法空相”,隻說了句:“今天咱們不說經,說說這半年裡,你們幫過的那些人、做過的那些事——你們說的,比我講的經,更有佛理。”

殿裡響起一片笑聲,笑聲裡帶著暖意,比任何香火都讓人安心。明遠看著這一切,忽然想起當初在衡嶽寺閒齋裡,老僧說的那句“緣分不是等出來的,是做出來的”——原來,真正的渡人,從不是站在高處講大道理,是走進煙火裡,幫彆人把日子過好;真正的佛理,也不在經卷的墨跡裡,在你幫人挑的每一桶水、除的每一片草、勸和的每一次架裡。

再後來,有人問明遠:“您現在講經這麼受歡迎,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

明遠總是指著寺外的田地笑:“不是我厲害,是我知道了——要讓彆人聽你說話,先得幫彆人做事;要讓彆人信你說的理,先得讓彆人覺得你懂他的苦。就像種麥子,你得先把土翻鬆、把種撒勻,才能等它發芽;緣分也一樣,你得先播下善的種子,才能等它開花結果。”

相衛間的風,還是常年吹著柳絮;明遠的講經,還是那樣接地氣。隻是後來的聽眾們都知道了:佛不在天上,在幫你渡難關的人裡;理不在經裡,在你好好過日子的真心?——所有的緣分,都是用真心換真心;所有的渡人,都是先暖了彆人的日子,再亮了彆人的心。

3、道林

唐調露年間,桂州有個叫薛甲的商人,素來樂善好施。那年深秋,他在自家宅院後的竹林裡,遇見一位正在閉目打坐的僧人。僧人法號道林,布衣芒鞋,風骨清奇。薛甲見他周身透著不凡的氣度,便上前恭敬詢問。這一問一答之間,薛甲深為折服,當下便懇請道林法師長住家中,願終身供養。

這一住,便是十多年。

道林法師平日多在靜室禪修,偶爾與薛甲談論佛法,言語間總透著玄機。薛甲待他,始終如初見時那般虔誠恭敬,衣食住行,無不悉心安排。家中仆役有時私下議論,說這位法師除了打坐誦經,也未見有何神異,主人何以如此厚待?薛甲聽了,隻淡然一笑:“供養有道之人,本就是修福,豈能計較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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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院中老榕樹的葉子黃了又綠。忽一日,道林法師將薛甲喚至靜室。

“薛居士,貧道在此叨擾多年,蒙你誠心供養,心中感念。”道林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如今緣分將儘,我該離去了。”

薛甲聞言,心中不舍,卻知緣法不可強求,隻問:“法師欲往何處?”

“雲遊四海,隨緣而行。”道林從身旁取出一個用黃布包裹的方正物件,看形狀是一函經書,“貧道身無長物,唯有這函舊經,暫寄存在居士處。若一周年後貧道未歸,居士便可打開。”

薛甲鄭重接過,隻覺得入手沉實。他本想推辭,但見道林神色鄭重,便知這不是普通的贈禮,而是某種托付。

“切記,未滿周年,萬不可開啟。”道林又叮囑一遍。

次日清晨,道林法師飄然而去,未帶走一物,隻留下一室淡淡的檀香。薛甲將那道經函小心鎖進書房的紅木櫃中,鑰匙貼身收藏。起初幾月,他每日都會去看看那櫃子,想起法師臨行前的叮囑,心中雖有好奇,卻從未動過提前開啟的念頭。

光陰荏苒,轉眼一年將儘。這一年裡,薛甲的布匹生意經曆了幾番波折,有次幾乎賠儘家底,家中有仆役悄悄說:“若是早日打開法師留下的東西,或許能解燃眉之急。”薛甲卻搖頭:“既已承諾,豈可失信?”

周年那日,薛甲沐浴更衣,焚香靜心後,才取出鑰匙,在家人好奇的注視下,打開了那塵封一年的木櫃。

黃布包裹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桌上。薛甲解開係扣,掀開布包——裡麵哪裡是什麼經書,竟是滿滿一函金光燦燦的金錠!旁邊還有一張素箋,上書八字:“十載供養,此金為報。”

全家人都驚呆了。那些金錠,粗略估算也有數千兩,足以買下半個桂州城。

“原來法師……早有準備。”薛甲喃喃道,眼前浮現出道林那清臒平靜的麵容,心中百感交集。他這才明白,道林法師並非尋常僧侶,而那十多年的清淨共處,每一日都在醞釀著今日的饋贈。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巨額財富,薛家上下欣喜若狂,紛紛提議擴建宅院、購置田產、擴大生意。薛甲卻獨坐書房一整夜,對著那函金子和那張字條沉思。

次日,他召集全家,說出了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這些金子,我們隻取一半維持家計,另一半,我欲用來建造一座佛寺。”

此言一出,全家愕然。一半金子已是巨富,為何還要全部捐出?

薛甲看著家人,緩緩道:“道林法師留下此金,非為我薛家獨富。若我們儘數私藏,豈不辜負了法師度化眾生的本意?法師以金代經,是告訴我們,真正的佛法不在經卷,而在人間。我願以此金,建寺安僧,讓法師的慈悲惠及更多人。”

他給這座未來的寺院取名“菩提寺”,選址在城西風景清幽之處。建造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有地方胥吏想從中牟利,有鄰近豪強意圖爭地,但奇妙的是,每次遇到難關,總會有人暗中相助,或送來關鍵批文,或主動調解糾紛。薛甲心知,這或許是道林法師在冥冥中的護佑。

更讓薛甲下定決心的是,他要為道林法師建造真身殿。當工匠們詢問法師容貌時,薛甲閉目回憶,詳細描述,匠人依言雕刻。落成那日,眾人見到檀香木雕成的法師坐像,寶相莊嚴,眉眼間竟與記憶中的道林一般無二,仿佛法師從未離開。

菩提寺建成後,香火鼎盛,成為桂州一方淨土。薛甲每日都會去寺中禮拜,在道林法師的真身像前靜坐片刻。他依舊經營著布匹生意,卻將大半盈利用於慈善,施粥贈藥、修橋鋪路,桂州百姓都稱他為“薛菩薩”。

多年後,薛甲年邁,在一個蓮香飄散的夏日午後安然離世。臨終前,他將兒孫喚至床前,隻交代了一句:“守住菩提寺,莫忘道林心。”

歲月流轉,薛家世代守護著菩提寺,道林法師的真身像始終供奉在殿中,慈眉善目,俯視著前來祈福的眾生。至唐末,薛甲的孫兒薛禹賓仍在桂林為官,清廉愛民,延續著祖上的仁德家風。

而那則關於布施與回報的故事,也在桂州代代相傳。人們常說,真正的福田,不在於你付出了多少,而在於你付出時那顆無求的心。薛甲十多年如一日的虔誠供養,從未期盼回報,卻最終收獲了遠超想象的饋贈;而他得到饋贈後,沒有獨享財富,而是選擇將其轉化為利益眾生的善舉。這其中的因果,恰如深潭映月,無聲無息,卻圓滿無缺。

世間的善緣,往往如此——你真心種下一粒種子,不必時時計算它何時開花;也許在某個不經意的春天,它會還你一整片森林的蔭涼。這份蔭涼,不屬於個人,而屬於所有需要庇護的生命。這,或許就是道林法師留下那函“經書”的最終深意。

4、淨滿

武周天授年間,恒州鹿泉寺有個叫淨滿的僧人。

鹿泉寺坐落在半山腰,青瓦白牆掩映在古柏叢中。淨滿就住在寺院最深處的那間禪房裡,窗前正對著一株老梅。他修行精進,每日裡不是誦經打坐,就是下山為百姓講經說法。山下的村民都說,聽淨滿法師講經,就像清泉洗心,再浮躁的心也能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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