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厚重的門扉無聲合攏,將最後一絲屬於刑堂的血腥氣徹底隔絕。
空氣凝滯如冰,隻有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以及加密電話聽筒裡傳來的、那個經過處理的冰冷電子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恭喜上位,‘暗影之主’。”
“一份薄禮,敬請笑納——關於‘天啟’執事‘醫生’…下周的行程表。我想,您會需要它。”
林默指節分明的手指捏著那部冰冷的通訊器,力度沒有半分改變,連帶著那合成音裡透出的微妙嘲弄,也一同被他攥緊在手心。他沒有立刻回應,視線掠過光可鑒人的黑曜石桌麵,落在對麵牆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大猛虎下山圖上。畫中猛虎須發戟張,目露凶光,卻終究被禁錮在冰冷的畫框之內。
“禮物我收了。”他終於開口,聲音平直,聽不出任何情緒,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連漣漪都吝於泛起,“代價。”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隨即那電子音再次響起,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玩味:“一份善意,一次投資。我們看好您的…潛力。當然,如果未來有需要您‘順手’幫個小忙的時候,希望您不要推辭。”
“看情況。”林默說完,直接掐斷了通訊。他將電話扔還給老鬼,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醫生’…”老鬼接過電話,鏡片後的眼睛眯起,迅速在腦中檢索相關信息,“‘天啟’內部負責‘生物材料’收集與‘廢棄物’處理的那個?行蹤比幽靈還飄忽,這份禮,分量不輕。”
“餌。”林默吐出兩個字。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拉出極具壓迫感的陰影,“‘彼岸花’想借我的手除掉‘醫生’,無論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但這餌,我吃了。”
他的目光掃過阿彪和狂刀,最後定格在老鬼臉上:“名單上,還有最後幾個名字。”
不是疑問,是陳述。
老鬼心領神會,微微頷首:“三位元老,此刻都在‘靜思堂’。他們以為…那裡最安全。”
靜思堂。暗影會總部最深處,仿古式建築,紅木雕花,香火繚繞,供奉著曆代掌權者的牌位,也是碩果僅存的幾位開幫元老平日修身養性、實則遙控指揮的地方。那裡象征著資曆、傳統和某種不容置疑的權威。自他林默接手這個爛攤子以來,那三位就稱病不出,躲在那個腐朽的殼子裡,冷眼旁觀著外間的血雨腥風,或許還期待著兩敗俱傷,他們好出來收拾殘局,繼續做他們的太上皇。
舊時代的殘黨,卻還占著最好的位置,喘著不該喘的氣。
是時候清算了。
“走吧。”林默整理了一下袖口,那裡沾染的一滴暗紅已經凝固,“去送送老人家。”
靜思堂。
檀香的氣息濃得幾乎凝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人胸口。上好的沉香一絲絲從青銅獸爐裡逸出,蜿蜒攀升,模糊了那些層層疊疊、在昏暗長明燈下顯得陰森詭異的漆黑牌位。
三個人。
上首坐著的是錢老,須發皆白,穿著一身絲綢唐裝,手裡盤著一對包漿厚重的文玩核桃,哢噠,哢噠,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堂內規律地回響,試圖維持著最後的鎮定。他是幫裡最老的資曆,據說和創始人一起打過天下。
左下首是孫老,乾瘦,鷹鉤鼻,深陷的眼窩裡眼神閃爍不定,指尖夾著一根雪茄,卻沒吸幾口,任由煙灰燒成長長一截,岌岌可危地掛著。
右下首是李老,胖碩的身軀幾乎塞滿了整個黃花梨太師椅,額頭不斷滲出油汗,拿著一條白手絹不停地擦拭,呼吸粗重,眼神驚恐地時不時瞟向那兩扇緊閉的、繪著門神的楠木大門。
“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孫老終於按捺不住,猛地將雪茄摁滅在煙灰缸裡,聲音尖利,“刑堂說血洗就血洗,元老說殺就殺!他林默想乾什麼?想把暗影會百年基業徹底毀了嗎?!”
“稍安勿躁。”錢老眼皮都沒抬,繼續盤著他的核桃,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年輕人,火氣盛,立威嘛。等他把該咬的人都咬死了,自然需要我們來穩定局麵。這江山,終究需要老成持重的人來守。”
“守?拿什麼守?他現在就是個瘋子!連趙家都…”李老的胖臉哆嗦了一下,沒敢說下去,隻是擦汗擦得更勤快了,“我們就不該放任他!早在他動黑鼠的時候就該…”
“早?”錢老冷笑一聲,“早誰去動?你去?還是你手下那些廢物去?我們老了,就得認老。借他的手,清理掉那些不聽話的、尾大不掉的新血,不好嗎?現在,他這條瘋狗該拴上鏈子了。”
“就怕…他不想被拴啊。”孫老陰惻惻地說了一句。
話音未落——
“哐當!!”
一聲巨響,那兩扇沉重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防禦能力的楠木大門,猛地向內爆裂開來!
木屑紛飛,碎碴四濺!
狂暴的力量直接將門軸扯斷,整扇門板扭曲著砸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徹底打破了此地固作姿態的寧靜與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