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插隊_本自俱足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76章 插隊(1 / 2)

雪依然在下,張義芝終於熬不住,半夜披衣坐起,摸黑摸到炕梢的月英,聲音像被車輪碾過:

“月英,媽給你再縫一床吧。”

月英沒應聲,隻把身子往牆裡縮了縮,留給母親一個冰涼的脊背。

張義芝歎口氣,摸出針線包,火柴“嚓”地一亮,照著那雙早已變形的手指。線頭蘸唾沫,撚了又撚,就是穿不進針眼。第三回,線頭分叉,像嘲笑她老了。

老太太忽然把針和線一把攥進掌心,刺破了皮,血珠冒出來,在雪夜燈下像極小的紅豆。

月英終於翻過身,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媽,彆縫了,再縫多少床,我也暖不過來。”

張義芝沒抬頭,隻把血擦乾淨,繼續穿針。這回穿進了,她扯過枕邊一塊舊布。那是俊英做棉襖剩下的,藍底碎白花,在燈影裡像結了一層霜。

針落下,第一針紮在布上,也紮在母女之間那層看不見的肉裡。

“你嫌我縫得不好?”張義芝聲音發顫,“當年給你縫鴛鴦,你說一輩子;如今給俊英縫牡丹,你說暖不熱。針腳還是這雙手,線還是這團棉,怎麼就成了錯?”

月英猛地坐起,頭發散亂,像黑夜裡炸開的一團火:“錯的是花!鴛鴦死了,牡丹活著,我活著,可活得像賊,像影子,像火車一過就被震碎的窗紙!”

她一把扯過炕頭那床舊的棉被,用力太猛,一朵花瓣被撕離,紅線“嗤”地抽出一截,像傷口裡拖出的筋。

張義芝去搶,月英卻死死抱住,把臉埋進那團豔紅,哭不出聲,隻剩肩膀一聳一聳,像被風雪折斷的蘆葦。

張義芝忽然鬆了手,抬手“啪”地關掉煤油燈。屋裡黑得能聽見雪片落在屋頂的沙沙聲。

老太太摸黑躺下,和閨女並肩,像兩具被雪埋住的屍體。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又來了,汽笛劈開夜空。雪光映窗,照出炕上那床被,露出裡麵雪白的棉絮,像一截骨頭。

月英在轟鳴中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鐵軌吞沒:“媽,我想把鴛鴦被重新縫起來。”

張義芝沒睜眼,隻伸手摸到閨女冰涼的手指,扣進自己的掌心裡:“明兒個天一亮,就去舊箱子裡找,拆了的線還在,飛不走的。”

雪聲覆蓋,火車聲遠去。黑暗裡,母女倆的手指在一處,像兩根終於撚成一線的斷頭棉,誰也說不清是誰在牽著誰。

天快亮時,風停了。月英聽見母親極輕極輕地哼起舊年小調,“狼來了,虎來啦,和尚背著鼓來了……”

那是小時候母親哄她睡覺時,唱的搖籃曲。調子斷斷續續,卻把一個雪夜縫得密不透風。

月英要再嫁了,張義芝的心又活泛起來了。可是,有了吳玉華的事,沒人敢給月英提親。

年底,小軍放假回來了。坐在回城的汽車上,眼前閃過曾經的街景,忽然那麼陌生。

小軍在腦海裡不斷的對比,思緒湧上來,不由自主的湧向離開家,去大荒溝插隊的那天。

那天,綠色的大解放在鹽堿地上哐當哐當跑了小半天,都是一望無際的荒野。

十四歲的小軍把臉貼在冰涼的柳條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外套下擺內裡的凸起。

那是俊英連夜趕著用月英的人民服改的,針腳密得能擋風,下擺的內裡繡了小軍的名字。

俊英把小軍所有的行李,都寫上了小軍的名字。能繡上的就繡,繡不了的就刻,刻不了的就貼。總之小軍的柳條包裡的東西都有名有姓,叫劉軍。

“大荒溝快到了!要同學們準備好下車’帶好自己的行李!”帶隊的吆喝聲裹著寒氣飄起來。

小軍趕緊攥緊帆布包,裡麵除了兩件換洗衣裳、三雙布鞋、語文課本和一本《青春之歌》,還有張義芝塞的一小包紅糖,用油紙包了三層,說是讓她給照顧自己的老鄉送個禮。

腳剛沾到大荒溝的土地,小軍就打了個寒顫。

風跟刀子似的刮在臉上,遠處的林子光禿禿的,枝椏像瘦骨嶙峋的手抓著鉛灰色的天,隻有幾間土坯房蹲在荒地裡,煙囪裡冒出的青煙沒等飄高,就被北風扯成了碎絮。

“歡迎同學們!”一個裹著藍頭巾的婦女,笑著迎上來,手裡端著個破了口的搪瓷缸,熱氣裹著玉米糊糊的香飄過來。

她是大隊書記家的媳婦劉春玲,嗓門亮得像掛在屋簷下的冰棱:“快跟俺走,炕都燒暖了,彆凍著咱城裡來的閨女。”

大家跟著劉春玲往村裡走,灰土一踩上去,騰起一層灰霧,沒到腳踝。

小軍是汗腳穿的是小季穿不下的解放鞋,捂了這麼長時間,鞋殼子裡麵很快就濕了,一走一打滑。

劉春玲看出來了,故意放慢了腳步,和她搭話,“同學貴姓啊?”

“劉軍,”小軍沒出過遠門,羞怯怯的答話。

“太巧了,我也姓劉,咱是一家子!”劉春玲大嗓門,爽快的笑了起來。

小軍也跟著笑了起來,可是那臉色比哭還難看。

到了劉春玲家,土炕占了半間屋,炕桌上擺著一碟鹹菜、兩個貼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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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玲把搪瓷缸遞過來:“快喝口熱的,路上肯定沒吃好。”

“是滴水未儘,啥也沒吃好嗎?”小軍心裡說,早就餓的潛心貼後背了。她捧著缸子,玉米糊糊的熱氣熏得眼睛發潮。

這是她離開家後,喝到的第一口熱乎東西。

“大妹子,咱這還沒有青年點,你就暫時住我家裡,我家沒彆人,你姐夫是咱大荒大隊的書記。”劉春玲說著,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小軍點點頭,有些茫茫然,“都行,挺好的。”她本就是個沒主意的人,從小到大都在母親身邊,上麵的哥哥姐姐哪有什麼事能輪到她做主?

第二天雞叫頭遍,小軍就被劉春玲叫了起來。

她揉著發紅的眼睛穿好衣服,剛掀開門簾就愣了:院子裡的水缸滿滿的,屋簷下的蒿草能有半尺長,風刮得院門上的破布簾嘩嘩響。

“今天跟俺去拾糞,咱生產隊裡的地要施肥,這活兒雖糙,卻是正經的農活,也是最輕巧的活兒了。”劉春玲趴在她耳邊小聲說,遞給她一副小糞筐,還有個磨得發亮的糞叉。

小軍跟著一群嬸子大娘往大地裡走,解放鞋的鞋底踩在硬愴愴的鹽堿地,腳下咯吱響。

她學著大家的樣子,看見糞就用糞叉叉進筐裡。管它牛糞馬糞還是驢糞,反是她也分不清楚。可沒一會兒,她的手就酸得不聽使喚。糞叉好幾次滑落在地上,褲腳和袖子也沾了泥。

劉春玲看見了,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給她:“俺這手套舊是舊,好用,你戴著。”

那手套裡還帶著劉春玲的體溫,小軍攥著它,突然就不覺得風那麼冷了。

拾糞的活兒一乾就是三個月。冬天已悄悄降臨,大荒溝淹沒在茫茫的白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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