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桂珍的心裡很高興。
她坐在自家的炕頭上,給小侄女們縫著小鞋子,想起那個秋天,齊麗紅著急地找自己幫忙的樣子。
那時候齊麗紅攥著麗新的來信,說“我妹妹心裡苦,你幫幫她,就當是幫我了”,眼裡滿是焦急。
夏桂珍忍不住笑了,覺得緣分真是很奇妙。
有時候,一句話,一個念頭,一次伸手相助,就能促成一段美好的姻緣。
就像春天的種子,隻要有陽光和雨水,就能慢慢發芽、開花,最後結出甜甜的果實。
齊家著急,沒過幾天,齊麗紅又把桂珍堵在廠門口,找她商量著,想先訂婚。
“可是德興不知道回沒回部隊了,要是已經走了,這沒有新郎官這婚怎麼訂?”桂珍有些為難。
“你還不知道?我那妹子一個心眼兒,按理來說,哪有女方張羅訂婚的……”齊麗紅一臉的無奈,“她是怕……”
齊麗紅沒有說下去,但是她倆都想到了,麗新是怕德興和陳建軍一樣,明明很好的感情,說散就散了。
“行吧,我再去趟村裡,和我三嬸兒商量商量。”夏桂珍硬著頭皮應了下來。
齊麗紅千恩萬謝的幫著桂珍假裝捶背,“這也就是你吧,換個人我都不帶這麼操心的。”桂珍瞪她一眼。
這事兒屬實不好辦,女方這麼著急,會不會有什麼隱情?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搞不好就落埋怨。
晚上,桂珍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老吳勸她,“緣分到了,擋不住,順其自然最好了。你和三叔三嬸兒好好說,說到底,她倆要是有緣分,那結婚是早晚的事,趕早不趕晚。”
桂珍聽了老吳的話,稍微放下了心。
隔天就起了個大早,早飯都沒吃,就騎著自行車往夏三爺家趕。
日頭剛爬過村口的老槐樹,把夏三爺家的土坯房染出一片暖黃。
院門外的牽牛花纏在柳條枝子的籬笆上開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瓣還沾著晨露,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得晃了晃。
桂珍攥著車把,額角沁著細汗,推開那扇掉了漆的木門時,聲音還帶著急火火的喘勁兒:“三嬸兒!我餓了!”
院裡正飄著高粱米粥的香氣。
夏張氏係著靛藍圍裙,圍裙下擺沾了點白麵,正站在灶台邊把最後一勺粥盛進粗瓷碗裡。
聽見桂珍的喊聲,抬頭笑著應:“這丫頭,咋跑這麼急?剛把飯做好,快進來盛一碗。”
雪君和雪美剛吃過飯,嘴裡塞著鹹菜饅頭,看見桂珍進來,含糊地跟她和夏張氏擺手:“二姑,奶,我倆上學去啦!”
夏張氏伸手替小雪美理了理歪掉的衣襟,又把兩個煮雞蛋塞進她倆兜裡。
桂珍也不客氣,幾步走到灶台邊,拿起一個空碗就往自己跟前遞。
可剛舀了半勺粥,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又把碗往灶台上一放,湊近夏張氏壓低了聲音,眼神裡帶著點急:“三嬸兒,不跟你繞彎子了,我有正經事兒。”
夏張氏嗔怪她一眼,“啥事兒都得吃完飯說,你這急三火四的來,灌了一肚子風,先喝口水壓壓,再吃飯……”
桂珍接過溫水,抿了兩口,“還不是德興的事!昨天齊麗紅找我,她跟我說,她爹想讓德興和麗新趕緊訂婚呢!”
“啥?”這話剛落,從後院園子裡回來的夏三爺推門進來。他的手裡還拎著剛摘的茄子,眉頭一下子擰成了疙瘩。“這麼急?怕不是……齊家人有啥彆的心思?”
夏張氏手裡的粥勺也頓了頓。她看著鍋裡冒著的熱氣,眼神慢慢沉下來,語氣裡帶著猶豫:“可話又說回來,老二德昇結婚還沒過三年呢。這剛穩住沒兩年,德興就急著訂婚……傳出去,旁人該說咱偏心小的了。”
“訂婚又不是結婚!”桂珍趕緊接話,像是在替德興辯解,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德興昨兒跟我提過一嘴,說他月底就要回部隊了,這事兒趁他在家辦利索了,省得往後隔著千裡地瞎琢磨,也省心。”
夏張氏沒接話,隻是把粥勺放進鍋裡攪了攪,粥水泛起一圈圈漣漪。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語氣定了些:“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得問問德昇。畢竟他是家裡的老二,總得跟他通個氣,也省的他多想。”
“問德昇?”夏三爺突然歎了口氣,他的聲音也軟了下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愁,“德昇能說什麼?他從來都是順著咱的意思。”
話說到這兒,他的眼神飄向了院角那棵老榆樹。當年德昇過繼到夏二爺家時,這棵樹還沒這麼粗。
當時德昇剛十幾歲,從沒說過一句怨言。
桂珍看著老兩口的模樣,也沒了主意。她攥著衣角,手指摳著布紋,小聲說:“要不……要不先跟齊家人再商量商量?緩兩個年再說?”
話剛出口,她又覺得不妥,趕緊閉上了嘴。德興馬上要回部隊,哪有時間緩。
夏張氏沉默了片刻,突然把圍裙解下來,疊好放在灶台邊。她的眼神一下子堅定起來,沒有了剛才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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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夏三爺和桂珍說:“彆琢磨了,我問問俊英。跟俊英通個氣兒,俊英是德昇的媳婦,這事兒她最有發言權,她要是不說啥,咱再跟德昇商量;她要是不願意,再好的主意也白搭。”
這話一出口,院裡頓時靜了下來。隻有灶台上的粥還在冒著熱氣。
遠處傳來孩子們上學的嬉笑聲,還有老槐樹上的蟬,不知何時開始了第一聲鳴叫,把這個夏天的早晨,攪得有了點不一樣的滋味。
德昇和俊英婚後沒幾天,就回了部隊,俊英留在夏家,繼續去工農兵商店上班。
商店在盤山縣城裡最繁華的地段,離夏家大隊有十來裡地。
每天早上,俊英都要背著個布包,先走過一道壩埂,再進南城門的牌樓,穿過南大街,才能到工農兵商店。
晚上回來,依舊這樣走一遍。俊英不會騎自行車,來來去去都靠兩條腿,走到家,天色常常暗了。
夏張氏每天傍晚都不出去串門,就坐在東屋的窗前,手裡拿著針線納鞋底,眼睛卻盯著院門外的路。
那扇窗戶對著壩埂的方向,能看見來來往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