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德麟拿著德昇寫好的申請和轉業軍人證,去大隊部辦好了土地手續。德昇的戶口求學前就在八一大隊,又是夏三爺家主動贈予,德麟直接齊全了手續,蓋了章,辦的很順利。
消息傳回夏家,俊英和德昇都很高興。
德昇拉著俊英,直奔那塊園子。
那片地裡種著菠菜,平整而茂盛,邊上有棵老槐樹,枝繁葉茂,能遮陰涼。
德昇圍著空地轉了好幾圈,腳步都輕快了,指著東邊說:“這兒蓋正屋,朝陽,冬雪住這間,窗戶開大些,讓她能看見院子裡的花。”
又指著西邊,“這兒蓋外屋地,門口打口水井,做飯方便。院子裡留塊地方,種點西紅柿、黃瓜,再給冬雪搭個小秋千,讓她能蕩著玩。”
冬雪趴在德昇懷裡,小手拍著:“爸爸,秋千要高高的!”
“好,給咱冬雪搭最高的秋千!”德昇笑著,在女兒臉上親了一口。
俊英站在一旁,看著父女倆,眼裡含著淚,嘴角卻笑得特彆甜。
她終於要有自己的房子了,有院子,有秋千,有溫暖的家。
德昇回建委上班,跟同事老王提起蓋房的事。
老王是個熱心腸,一聽就樂了:“德昇,巧了!前段時間城南南遷改造,拆了不少老房子,下來很多好料,有青石板、實木門窗框,還有些紅磚,都是好東西,我正想著沒人要可惜了,你要是蓋房,我給你留著!”
德昇愣了愣:“老王,那太麻煩你了,料子我花錢買……”
“買啥買!那東西那用的上就值錢,用不上就不值錢,都是咱建委內部說的算,沒事沒事。”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那倆兒子放假在家,沒事乾,到時候我帶著他們,給你把料子拉過去,不用你動手!”
德昇心裡暖暖的,眼眶都有些紅了:“老王,這咋好意思……”
“啥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同誌,誰家還沒個大事小情的,應該的!”老王說得乾脆,又叮囑,“你放心,料子我給你挑最好的,門窗框都是老鬆木的,比你家那紅鬆差不了多少!”
日子漸漸有了盼頭,俊英的心情也越來越舒暢。
德昇去空地看過幾次,在空地上撿小石子,想象著房子蓋起來的模樣,回來就畫圖紙。
夏張氏則忙著準備蓋房的工具,找村裡的工匠,商量著開工的日子。
夏三爺每天都去窗根底下倒騰紅鬆,給木料通風。用布擦去上麵的灰塵,嘴裡念叨著:“好好的料,可不能糟了,得用在刀刃上。”
這邊俊英,早早和孟主任打好招呼,蓋房子拉石料要用商店的大汽車。
可就在開工前幾天,德昇卻突然變了主意。
那天傍晚,德昇下班回來。張義芝在忙著做飯。
俊英抱著冬冬坐在裡屋炕沿上,臉色有些凝重。
德昇見了,連忙問:“咋了?出啥事兒了?”
“要不,咱……”俊英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德昇,咱把房身地讓給我媽家吧。”
德昇愣住了:“為啥啊?咱的房子都快開工了……”
“小季來信了。”俊英歎了口氣,“說在部隊訓練受了傷,多虧了惠護士……”
“惠護士?”德昇重複了一句。
“話說小季也扔24奔25了,該成個家了……”俊英鬱鬱地說。
“這是你自己的主意嗎?”德昇問,他想知道,是不是張義芝和月英的意思。
俊英默默點了點頭,“我看見我媽聽了小季的信,一邊燒火做飯一邊抹眼淚,我就受不了……我看著心裡難受。咱的房身地,讓給他們吧,咱還有地方住,他們等不了。”
“你要是想好了,就給吧。”德昇沒啥說的了,去走廊裡劈劈柴,一斧一斧的,房間裡,隻聽見劈柴被斧頭劈裂的聲音,沉悶的響著。
“我知道你舍不得。”俊英過去,握著德昇的手,“可咱有公家房住,雖然小,卻能遮風擋雨。小季成家要是沒地方住,真就沒活路了。再說,那堆紅鬆木料,給我家蓋房,也是用在正經地方,不算浪費。”
德昇抬頭,看著俊英,他的眼裡滿是真誠,心裡的不舍漸漸淡了。他點了點頭:“行,聽你的。隻是……得跟爹娘說一聲。”
當晚,德昇把想法跟夏三爺和夏張氏說了。夏張氏一開始不同意,眼眶都紅了:“這房身地方你說讓就讓?咱冬雪還等著住新房呢!”
“房身地方既然是給孩子們的,他們想給誰指定有他們的安排,咱不能插手,”夏三爺慢慢悠悠的說,“你嶽母一個人拉扯一大群孩子不容易,你倆商量好了就行,蓋房子的時候有用得著咱家的地方,你就吱一聲。”
“娘,劉家太難了。”德昇耐心解釋,“他們現在一家子跟我和俊英擠在一起,也實在是不方便……”
“既然這樣,那就聽你爹的,娘就是怕你受委屈,房身地方,娘給你要下來了,你想給誰就給誰,”夏張氏磕了磕煙袋鍋子說。
夏三爺沉默了一會兒,“德昇說得對。做人得有良心,劉家難,咱能幫就幫。人家也沒少幫襯他們倆,不說彆的,咱家俊英結了婚還一直住在娘家,都一樣,房身地方沒了可以再找,可要是看著人家難不幫,心裡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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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張氏看著老伴,又看著兒子,最終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就聽你們的。人家俊英嫁過來也沒要彩禮,咱也沒給倆孩子一磚半瓦的,劉家也沒說過什麼,隻是劉家要蓋就得好好蓋房,彆糟踐了那堆紅鬆木料。”
接下來的日子,月英和俊英就忙著蓋房。俊英心細,負責記賬、買材料,聯係運輸。月英上班早,認識的人多,忙著找人拉關係挑最便宜的紅磚和水泥。
三爺和夏張氏商量,騰出偏廈子給張義芝她們暫時安頓。
張義芝負責給幫工們做飯,用的都是三爺家的灶和柴禾,每天換著花樣做,早上熬小米粥、蒸饅頭,中午做麵條、炒青菜,晚上燉土豆燉肉,讓幫工們吃得飽飽的,乾活才有勁。
夏三爺每天都去工地盯著,看著幫工們用紅鬆木料做房梁,時不時叮囑:“慢著點,這料金貴,彆鋸歪了。”
老王果然帶著兩個兒子,把南遷改造的料子拉了過來,紅磚鋪在院子裡,平平整整;實木門窗框裝在窗戶上,嚴絲合縫。工匠們都說:“這料好,這房蓋起來,能住幾十年!”
剛進料,打地基那幾日,天就像漏了似的,連著三天沒見著太陽。
頭天傍晚還隻是飄著毛毛細雨,夜裡風一刮,雨點子突然就密了,砸在工棚的油布上“劈啪”響,直吵得張義芝半夜醒了好幾回。
她總惦記著堆在院角的紅磚,怕雨水泡軟了磚縫裡的泥,又怕大劉師傅一早拉石頭的車誤了點。
果然,天剛蒙蒙亮,就聽見村口傳來大劉師傅急得直喊的聲音:“糟了糟了!車陷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