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通道仿佛沒有儘頭，向下，一直向下，延伸向地心，亦或是某個超越現實維度的深淵。空氣中彌漫著陳腐的塵埃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鏽蝕後又混合了某種生物腐敗的腥甜氣味，這是高度濃縮的混沌濁流長期侵蝕實體物質後留下的“領域氣息”。
冷光棒幽白的光芒隻能照亮有限的範圍，光線似乎都被周圍濃稠的黑暗所吞噬。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顯得格外清晰，又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空寂感。沒有人說話，沉默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老炮犧牲時那決絕的背影和最後爆開的熾光，依舊在眾人腦海中揮之不去。
葉宸沉默地走在隊伍中前段，後頸的源核不再像之前麵對守塔靈時那般刺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滯的、如同被深海重壓包裹的悸動。它像是在與某個龐然大物進行著緩慢而沉重的共鳴，每一次搏動，都牽引著他體內的混沌能量，使之運轉略感艱澀。他知道，他們正在接近某個能量核心，一個遠超之前所有碎片、甚至可能不亞於東海海底那座塔之本體的存在。
林薇緊跟在葉宸身側，手腕上的銀鐲散發著穩定但略顯壓抑的光暈。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無所不在的虛寂能量濃度正在急劇攀升，銀鐲傳來的淨化壓力越來越大，仿佛在對抗著一片無形的、正在不斷收縮的泥沼。她偶爾會擔憂地看向葉宸的側臉，看到他微蹙的眉頭和緊抿的嘴唇，便悄悄地將一絲更精純的淨化之力渡過去，試圖緩解他源核的沉重感。
蘇曉抱著唐刀走在最後，他的感官同樣被壓製，但古武者的直覺讓他對環境的細微變化格外敏銳。他注意到岩壁的顏色從最初的漆黑，逐漸泛起一種不祥的暗紅色脈絡，如同巨大生物的毛細血管，甚至在極靜時，能隱約聽到某種低沉如囈語般的嗡鳴，直接乾擾人的心神。
淩霜走在最前麵，她的腳步依舊穩定，但握著冷光棒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她不時停下，用戰術匕首在岩壁上刻下微小的標記，同時感受著空氣中能量流動的細微方向。“能量流在加速，方向明確，”她頭也不回，聲音低沉而清晰，“我們走在正確的路徑上，但終點……恐怕超出我們最初的預估。”
通道並非一帆風順。越是深入，虛寂領域自身的“免疫係統”似乎開始顯現。
有時，前方的道路會突然被一片黏稠的、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暗影阻斷，那是由高度凝聚的濁流形成的能量陷阱，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吸力。需要葉宸調動本源能量，如同利刃般將其撕裂，或者由林薇集中淨化之力，將其暫時“蒸發”出一個缺口。
有時，兩側的岩壁會毫無征兆地滲出漆黑如墨的汁液，滴落在地上便發出“嗤嗤”的腐蝕聲，並散發出致幻的毒氣。蘇曉的刀鋒此刻便展現出驚人的效用，氣勁包裹的唐刀舞動如輪，將所有滴落的毒液斬飛擊散，刀風甚至能短暫逼開毒霧。
還有一次，他們遭遇了一種棲息在通道深處的詭異生物——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像是一灘灘扭曲的、長滿眼珠的軟泥，能夠融入陰影發動襲擊，發出的精神尖嘯足以讓普通人瞬間瘋狂。這些顯然是長期被虛寂能量侵蝕、發生畸變的原生生物。一番苦戰，憑借團隊配合才將其清除，但另一名龍城司隊員也在戰鬥中不慎被擦傷，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不斷滲出黑氣的傷口，雖經林薇緊急處理，但行動力已受影響。
每一步前進，都伴隨著能量的消耗、精神的緊繃和新的傷痕。犧牲的陰影尚未散去，新的創傷與疲憊不斷累積。通道內的空氣越來越壓抑，那低沉的、來自深淵的嗡鳴也越來越清晰，仿佛某種巨大的、沉睡的存在正在不遠處呼吸。
“我們……還要走多久？”隊伍中，一名年輕的龍城司隊員忍不住低聲問道，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動搖。連續的高壓戰鬥和同伴的犧牲，正在考驗著每個人的心理防線。
淩霜沒有回答，隻是停下腳步，再次感受了片刻，然後指向通道前方一個隱約傳來不同氣流的方向：“那邊，有變化。”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果然，拐過一個急彎後，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
他們走出了那條壓抑的岩石通道，踏入了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間。
這裡仿佛是一個被掏空的山腹，又像是獨立於現實之外的巨大氣泡。空間的頂部極高，隱沒在翻滾不休的濃稠黑霧之中，看不到穹頂。而他們的腳下，則是一片相對平坦、布滿嶙峋怪石的黑色平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平台前方的景象所吸引，然後，化為了徹底的震撼與失語。
平台之外，是虛無，是深淵。
那並非普通的黑暗，而是如同活物般緩緩旋轉、流淌的混沌濁流之海，濃鬱得化不開，目光投入其中，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吸走。而在那片無邊無際的濁流海洋中心，一座巍峨巨塔，正靜靜地矗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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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他們苦苦追尋的——混沌鎮妖塔！
但與在東海海底所見時不同，眼前的鎮妖塔，更加龐大，也更加……破敗。
塔身依舊呈現出那種非金非石、承載著歲月與神秘的材質，但其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痕，許多地方甚至已經大麵積剝落，露出內部黯淡無光、仿佛死去般的結構。原本應該流淌於塔身表麵的純淨混沌本源光華，此刻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粗壯的、如同黑色巨蟒般的虛寂能量束，纏繞著塔身，不斷收緊，腐蝕，並向塔體內部滲透。
塔頂，那本該是塔尖所在的位置，此刻是一個巨大的、猙獰的缺口，仿佛被某種無可名狀的力量強行擊碎。濃鬱的、如同墨汁般的黑霧正從那缺口中源源不斷地湧出，彙入周圍的無邊濁流。
整座塔，都籠罩在一層不祥的、波動著的暗紅色光暈裡，如同一個垂死巨人最後的心跳。
它依然屹立，支撐著這片虛寂領域與現實最後的邊界，但任誰都能看出，它已搖搖欲墜，如同風中殘燭。
“這就是……真正的鎮妖塔……”葉宸喃喃自語，聲音乾澀。他後頸的源核在這一刻跳動得無比劇烈，不再是沉重，而是一種混雜著親切、悲傷、憤怒與巨大壓迫感的複雜悸動。他能感覺到塔的“痛苦”，也能感覺到那纏繞其上的虛寂之力對自己的深深惡意。
林薇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與心痛。銀鐲在她腕間發出悲鳴般的震顫，對那鋪天蓋地的汙染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反應。
蘇曉深吸一口涼氣，即便是出身守護者世家，聽過再多傳說，親眼見到這神話般的造物以如此殘破的姿態出現在眼前，所帶來的衝擊力依舊是無可比擬的。他握緊了刀柄，指節發白。
淩霜凝視著那座被束縛、被侵蝕的巨塔，冰冷的眼眸深處，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對上古遺澤的敬畏，有對現狀嚴峻的確認，或許，還有一絲隱藏極深的、與家族往事相關的波瀾。
“我們到了。”淩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重，“東海深淵的核心，虛寂領域侵蝕現世的支點，鎮妖塔……主體封印所在。”
她的目光從震撼的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葉宸身上：“葉宸，感受到嗎？這裡的虛寂能量濃度，以及……塔的狀態。”
葉宸沉重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無法從那座破損的巨塔上移開：“它在呼喚……也在警告。”呼喚源核的力量，警告即將到來的終極毀滅。
“看那邊。”蘇曉忽然指向平台左側的邊緣。
那裡，有一條由某種發光的、類似石英的晶體構築的狹窄小徑，如同一條脆弱的絲帶，從他們所在的平台延伸出去，橫跨過下方那令人眩暈的濁流深淵，一直連接到遠處那座巍峨塔身底部的一個入口。小徑在濃鬱的黑暗與塔身散發的暗紅光芒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光澤。
那便是通往鎮妖塔的唯一路徑。
然而，在這條晶體小徑的起點不遠處，平台空曠的地麵上，矗立著幾座歪斜的、由黑石壘成的簡易祭壇。祭壇周圍，影影綽綽地聚集著數十個身披黑袍的身影，他們匍匐在地，口中念念有詞，發出狂熱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祈禱聲。濃鬱的混沌濁流正從四麵八方向他們彙聚，在他們上空形成一個不斷旋轉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能量旋渦。
是歸一會的人！他們比葉宸團隊更早抵達了這裡，並且，正在進行著某種儀式！
與此同時，似乎是感應到了葉宸體內源核的靠近，那座被黑霧纏繞的鎮妖塔，猛地發出一陣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嗡鳴！塔身那些纏繞的“黑色巨蟒”驟然收緊，暗紅色的光暈劇烈閃爍。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瘋狂的意誌，如同蘇醒的巨獸，緩緩從塔的方向掃過整個平台，最終，停留在了剛剛抵達邊緣的葉宸團隊身上。
短暫的寧靜被徹底打破。抵達邊緣，意味著最終的戰鬥，即將在這深淵之畔，在這搖搖欲墜的鎮妖塔前，悍然開啟。
第31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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