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一片漂浮在溫熱海水中的羽毛。
葉宸感覺自己很輕,很輕。所有的疲憊、痛苦、掙紮,都像是被抽離了身體,隻剩下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安寧。
他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陰冷的地窖,不是猙獰的妖魔,也不是淩霜和林薇焦急的臉龐。
而是一片熟悉的、灑滿金色陽光的客廳。
空氣中彌漫著母親最拿手的紅燒肉的香氣,甜膩而溫暖。老舊的電視機裡播放著十年前的新聞聯播,字正腔圓的聲音像是一首催眠曲。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幾粒塵埃在光柱中歡快地舞蹈。
一個溫柔的女聲從廚房傳來:“小宸,醒啦?快去洗手,你爸今天回來得早,我們馬上開飯。”
葉宸的身體僵住了。
這個聲音……是他日思夜想,卻早已在記憶中模糊的母親的聲音。
他猛地轉過頭,看見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襯衫,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正低頭看著一份報紙。報紙的邊緣有些卷起,那是他父親葉振邦的習慣。
聽到廚房的聲音,男人抬起頭,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醒了?睡得跟小豬一樣。”葉振邦放下報紙,朝他招了招手,“過來,看看爸今天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是爸爸。
是那個失蹤了十年,卻在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男人。
不是染血筆記裡那個模糊的背影,不是龍城司檔案裡那個冰冷的代號,就是他的爸爸。會揉著他的頭發,會給他講睡前故事,會帶他去海邊放風箏的,爸爸。
葉宸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像個迷路已久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喉嚨裡哽咽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想衝過去,想緊緊抱住他,想問他這十年到底去了哪裡。
但他沒有。
一種莫名的、微弱的違和感,像一根極細的針,輕輕刺了他一下。
陽光……太溫暖了。溫暖得有些不真實。
飯菜的香氣……太濃鬱了。濃鬱得像是刻意調配出的記憶。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乾淨、白皙,沒有一絲因為戰鬥或使用源核而留下的薄繭。他身上穿著的,是那件他最喜歡的白襯衫,一塵不染。
這不是他的身體。
或者說,這不是他現在的身體。
“小宸?怎麼了?”葉振邦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帶著一絲關切,“不舒服嗎?”
“爸……”葉宸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乾澀得厲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葉振邦的笑容又恢複了自然,他站起身,走到葉宸麵前,習慣性地想伸手揉他的頭發,“任務結束了,就回來了。以後,爸再也不走了。”
葉宸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躲開了那隻手。
葉振邦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怎麼了,兒子?”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海州港。”葉宸吐出三個字,目光死死地盯著父親的臉,“十年前,海州港。你到底去執行了什麼任務?”
這個問題,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客廳裡溫暖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都過去了。”葉振邦收回手,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那些事很危險,你不需要知道。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嗎?”
“不重要?”葉宸的聲音陡然拔高,壓抑了十年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噴湧而出,“我媽因為你鬱鬱而終,我像個孤兒一樣被人指指點點!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你渾身是血地倒在我麵前!你告訴我這些都過去了?!”
他指著桌上的那份報紙,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這份報紙,是十年前的!日期就是你失蹤的那一天!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回憶!”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