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一聲清脆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聲響，在葉宸的耳邊響起。
那個由他自己的意誌所構築的、承載了他所有“守護”信念的“絕對領域”，在虛寂帝王那漠然的“注視”之下，徹底地，崩潰了。
仿佛一個溫暖的、堅固的家，在一瞬間，被夷為平地。
葉宸的身體，猛地一晃。他感覺自己仿佛被從溫暖的溫室，直接扔進了零下二百七十度的絕對零度宇宙之中。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被剝離了所有“保護”的赤裸與寒冷，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懷中的林薇，因為領域崩潰而再次暴露在虛寂領域那純粹的“汙穢”氣息之中，發出了一聲痛苦的、細微的呻吟。她那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林薇。”
葉宸下意識地，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他用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胸膛，為她抵擋著那無孔不入的、充滿了惡意的侵蝕。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現在，遊戲結束了。”
“讓我們來……‘清算’吧。”
虛寂帝王那單一、清晰、充滿了威嚴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在死寂的虛空中回蕩。
它那高達千米的、由黑曜石構成的巨大身軀，緩緩地，動了。
它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的動作。它隻是，緩緩地，抬起了頭，那頂破碎的王冠，仿佛在迎接一場遲到了億萬萬年的……加冕。
然後，它，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
時間，靜止了。
空間，凝固了。
光，失去了意義。
聲音，歸於虛無。
葉宸感覺自己仿佛被從“存在”的維度，抽離了出來。他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他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超越了所有理解的偉力，強行地，拖拽進了那雙……眼睛之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也不是星辰的眼睛。
那是……“宇宙”本身的眼睛。
左邊的眼瞳，是一片正在緩慢坍縮的、旋轉的星河。無數個恒星在其中誕生、燃燒、然後，化為白矮星、中子星，最終，被那無儘的引力所吞噬，化為奇點。那裡麵，蘊含著宇宙從“生”到“死”的、完整的、冰冷的“法則”。
右邊的眼瞳，則是一片純粹的、連光都無法逃逸的、絕對的“虛無”。那裡沒有物質，沒有能量，沒有時間，沒有空間。那裡是所有概念的終點，是所有意義的墳墓。那裡麵，是宇宙最終的、永恒的“寂滅”。
“生”與“死”，“存在”與“虛無”，在這雙眼睛之中，達到了最完美的、最恐怖的……和諧。
這就是……“神”的視角。
這就是……“虛寂”的本質。
葉宸的意識，在這雙眼睛麵前，渺小得，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
然後，那雙眼睛，“看”向了他。
那不是“注視”，不是“觀察”。
那是一種……“定義”。
就好像一個程序員，在審視一行代碼。就好像一個畫家，在審視一抹顏料。
虛寂帝王的目光，開始“解構”葉宸。
它看到了葉宸的過去。看到了他在圖書館裡的平凡日常，看到了他在老棉紡廠的意外覺醒，看到了他與林薇、蘇曉、淩霜的相遇與羈絆。
“……嗬，多麼‘有趣’的‘變量’。”
帝王的意誌，如同冰冷的洪流，衝刷著葉宸的意識。
“你以為，你的‘守護’，是有意義的嗎？”
下一秒，葉宸的眼前，出現了幻象。
他看到了，一個被他拯救了的城市。但那座城市，並沒有恢複和平。因為經曆了“異界裂隙”的恐怖，人們的心中，種下了猜疑與恐懼的種子。他們開始互相攻擊，開始為了爭奪殘存的資源而內鬥。最終，那座城市，在人類的自相殘殺中，變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寂的廢墟。
“你拯救了他們的‘生命’，卻毀滅了他們的‘人性’。這，就是你所謂的‘守護’？”
幻象再變。
他看到了，蘇曉。他並沒有被後人銘記為英雄。因為蘇家的“汙名”，他的犧牲，被龍城司的官方記錄，刻意地，模糊、淡化。他成了一個無名的、被遺忘的鬼魂，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你讓他實現了他的‘道’，卻讓他失去了他存在的‘證明’。這，就是你所謂的‘羈絆’？”
幻象，再變。
他看到了，淩霜。她並沒有升任司長。因為她在最後的戰鬥中，燒毀了她的大腦，變成了一個失去了所有記憶與智慧的、活著的“植物人”。她終日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需要人24小時照料。
“你讓她完成了她的‘職責’，卻讓她失去了她引以為傲的‘自我’。這，就是你所謂的‘信任’？”
葉宸的意識，在這些殘酷的幻象麵前，開始劇烈地，顫抖。他那剛剛才重新堅定的“道心”，在這一刻，仿佛被一柄柄最鋒利的、淬滿了絕望毒藥的尖刀，反複地，穿刺、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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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的……”
他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虛寂帝王向他展示的，都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未來”。
他的守護，確實，可能會帶來這些……悲劇。
最後，幻象，定格在了林薇的身上。
他看到了，林薇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因為過度透支了生命力，她的身體，變得無比虛弱，終日與藥物為伴。更可怕的是，因為親眼目睹了太多、太恐怖的景象，她的心中，留下了永遠無法愈合的創傷。她不再是那個陽光、愛笑的女孩。她變得沉默、寡言，害怕黑暗，害怕與陌生人接觸。她永遠地，被困在了那個夜晚的噩夢之中。
而他，葉宸，作為執塔人，將永遠地被困在鎮妖塔之上，守護著這個世界，卻再也無法，陪伴在她的身邊。
他們，將永遠地，分離。
“……看到了嗎，執塔人。”
虛寂帝王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在他的靈魂深處，響起。
“你所謂的‘希望’，才是最殘忍的‘詛咒’。”
“你所謂的‘守護’，才是最痛苦的‘折磨’。”
“你所有的‘戰鬥’，所有的‘犧牲’，所有的‘堅持’，最終，隻會給你最想要保護的人，帶來無儘的……痛苦。”
“現在，告訴我。”
“你，還要……繼續嗎？”
“……還要……繼續嗎？”
這個問題，如同最後的審判，在葉宸的意識海洋中，反複地，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