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沒有光明的黑暗,而是連“存在”本身都被否定的、絕對的虛無。
葉宸和林薇站在這片虛無的邊緣,腳下是冰冷而堅實的、由鎮妖塔最古老基石構成的平台。而在他們麵前,那顆由無數碎片拚接而成的、巨大而醜陋的“心臟”,正在“砰、砰、砰”地,以一種反生命、反節律的頻率,緩慢而沉重地搏動著。
每一次搏動,都像是一記無形的重錘,敲打在他們的靈魂之上。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純粹的“概念”上的衝擊,試圖將他們的意識打散,將他們的存在抹平。
黑色的、粘稠如瀝青的混沌濁流,如同血管般覆蓋在心臟的表麵,緩緩流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仿佛是宇宙誕生之初,所有被遺棄的、失敗的、腐朽的法則,都彙集於此。
這裡,是虛寂之主最後的堡壘,是它留在這個世界上,最純粹、最惡毒的“癌變”。
“它……在積蓄力量。”林薇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緊緊握著葉宸的手,掌心冰涼。她能感覺到,那顆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在從更深層的虛界之中,抽取著某種毀滅性的本源。它在等待,等待一個臨界點,然後,引爆自己,將整個鎮妖塔,連同他們一起,徹底從這個現實中抹去。
葉宸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那顆搏動的心臟上。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靜,平靜得如同風暴來臨前的海麵。
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戰鬥了。
沒有計謀,沒有取巧,甚至沒有退路。他們必須在這顆心臟引爆之前,徹底地、永久地,將它“拆除”。
而要做到這一點,隻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從內部,瓦解它。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了林薇。
在葉宸的視野裡,林薇的身影周圍,仿佛還站著另外幾個人。
他看到了淩霜。她穿著那身熟悉的黑色風衣,高馬尾一絲不苟,臉上雖然依舊冰冷,但那雙總是銳利如刀的眼眸裡,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驕傲。她對著葉宸,緩緩地點了點頭,仿佛在說:“最後的時刻了,彆給我們丟人。”
他看到了蘇曉。他懶洋洋地靠在一根不存在的柱子上,手裡把玩著那把漆黑的唐刀“驚蟄”,嘴角掛著那標誌性的、桀驁不馴的笑容。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葉宸,豎起了一個大拇指,然後用口型無聲地說道:“喂,乾得漂亮。”
他甚至看到了父親。葉振邦就站在不遠處,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練功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眼神裡充滿了鼓勵與信任。他沒有說“去吧”,也沒有說“我們支持你”,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葉宸最大的肯定。
這些不是幻覺,也不是心魔。
這是他們留下的意誌,是他們的“道”,已經與葉宸的“人性之光”融為一體,成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他們是葉宸的“夥伴們”,是他一路走來,最寶貴的財富。
葉宸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最後,重新落回到林薇的臉上。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擔憂,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舍,也看到了她眼中那份無論如何都選擇相信他的、堅定不移的愛。
“林薇。”他開口,聲音異常的清晰和柔和。
“嗯。”林薇用力地點了點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如果我回不來……”葉宸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笨拙,卻又無比真誠的笑容,“你就替我,去看看這個世界。看看海州的日出,看看圖書館窗外的梧桐,看看……我們曾經約定好要去的,所有地方。”
林薇的淚水,終於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但她卻搖了搖頭,用儘全身的力氣,說道:“不。我會在這裡等你。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回來。”
她鬆開葉宸的手,然後,踮起腳尖,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沒有激情,沒有欲望,隻有一種超越了生死的、純粹的情感傳遞。
在唇瓣相觸的瞬間,林薇腕上那枚已經黯淡下去的銀鐲,突然綻放出最後一道、也是最璀璨的一道光芒。那光芒不是用來攻擊,也不是用來防禦,而是化作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純淨的銀色光膜,溫柔地包裹住了葉宸的全身。
這是她最後的力量,是她作為“共鳴體”,對他最深沉的祝福與守護。
“去吧。”她退後一步,看著他,淚水中帶著笑容,“我們的家,還需要你來守護。”
葉宸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自己的靈魂最深處。
然後,他轉過身,不再有任何的猶豫與留戀。
他義無反顧。
“以我葉宸之名,承淩霜之秩序,繼蘇曉之守護,融林薇之淨化,以我所有的人性與記憶為薪……”
他的聲音,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如同創世的詩篇,緩緩響起。
他的身體,開始發光。
那不是混沌本源的暗金色,也不是生命之樹的純白色。而是一種融合了冰藍、熾熱、銀白與五彩斑斕的、無法用任何色彩去定義的“人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