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巷口那唯一的火把,光芒被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切割得支離破碎。
“很不巧,我就是陸橫校尉的親兵。可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
那個去而複返的騎兵,聲音不高,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精準地紮進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剛剛才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王允等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一種比剛才麵對百人騎兵時更加深沉的、更加細密的絕望,如同蛛網般將他們重新纏繞。
如果說胡軫的百人隊是足以將他們碾碎的雷霆,那麼眼前這個孤身一人的騎兵,就是一把抵在他們喉嚨上的、冰冷而鋒利的匕首。雷霆或許會錯過,但匕首,絕無虛發。
王武的手下意識地搭上了弓弦,肌肉瞬間繃緊。可他不敢動,他能一箭射殺此人,卻阻止不了那匹受驚的戰馬。馬蹄聲會像催命的鼓點,將剛剛離去的胡軫重新召回。
巷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李玄的背上。那道剛剛還如同神明般鎮定自若的背影,此刻在他們眼中,卻顯得如此單薄,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詰問壓垮。
李玄沒有回頭。
他甚至沒有去看身後眾人那一張張煞白的臉。
在那名騎兵開口的瞬間,他那剛剛才鬆弛下來的神經,便以一種非人的速度重新繃緊。後怕帶來的虛弱感被強行壓下,大腦在零點一秒內恢複了絕對的冷靜。
他的瞳孔深處,淡藍色的光華一閃而過。
【洞察】!
一行行嶄新的詞條,清晰地浮現在那名騎兵的頭頂。
【姓名:張濟】
【職位:校尉親兵】
【詞條:精明綠色)、貪婪藍色)、野心藍色)、刀術嫻熟綠色)】
【狀態:懷疑、試探、尋求獨占功勞】
張濟?
李玄的腦海中飛速閃過這個名字。是那個後來成為一方軍閥,還是董卓女婿的張濟嗎?不管是不是,他詞條裡那兩條刺眼的藍色【貪婪】與【野心】,以及【尋求獨占功勞】的狀態,瞬間讓李玄明白了所有。
這個人,不是回來揭穿他的。
他是回來……吃獨食的。
想通了這一點,李玄心中那塊懸著的巨石,反而落了下來。他不怕敵人強大,也不怕敵人凶殘,他最怕的,是無欲無求的敵人。而一個有野心、有貪念的人,無論他表現得多麼精明,身上都必然有可以被利用的破綻。
李玄緩緩轉過身,迎上了那道冰冷的目光。
巷口的騎兵,也就是張濟,已經翻身下馬。他沒有拔刀,隻是牽著韁繩,一步步地,不緊不慢地向巷內走來。他身上的甲胄隨著步伐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哢噠”聲,每一下,都像踩在王允等人的心跳上。
他走到距離李玄約莫十步的地方站定,昏暗的火光勾勒出他年輕而冷峻的臉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愈發明顯。
“怎麼不說話了?”張濟好整以暇地看著李玄,眼神像是在欣賞一件有趣的獵物,“剛才在胡軫都督麵前,你不是挺能說的嗎?”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我們陸校尉,身高八尺,體重二百,臉上有道從左眉拉到嘴角的刀疤,平日裡最愛喝西涼的馬奶酒,說話一口鄉音,罵起人來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
他每說一句,王允等人的心就沉一分。這些細節,是無論如何都編不出來的。
張濟的目光在李玄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嘖嘖有聲:“而你,細皮嫩肉,身板比娘們還單薄,說話字正腔圓,倒像個洛陽城裡的讀書人。你說,你是我家校尉的麾下,這話騙騙胡軫那種腦子裡隻有肌肉的莽夫還行,想騙我?”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森然。
“你當我是傻子嗎?”
致命的質問,一句接著一句,如同重錘,將李玄剛剛編織的謊言砸得粉碎。
王允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立不穩,幸好被身旁的貂蟬及時扶住。少女的手冰冷而顫抖,但她那雙望向李玄的眸子裡,卻依舊沒有絕望,隻有一種近乎固執的擔憂。
李玄看著張濟,臉上那份偽裝出來的倨傲和冷漠,如同麵具般片片剝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坦然的平靜。
“你不是傻子。”李玄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眾人緊張的呼吸聲,“你如果真是傻子,現在就該扯著嗓子大喊,把胡軫都督叫回來,然後在他麵前揭穿我,分得一份微不足道的功勞。”
張濟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李玄向前走了一步,與他對視,眼神裡沒有絲毫畏懼:“但你沒有。你選擇了一個人回來,還特意等到胡軫的大隊人馬走遠了才現身。這說明,你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不做虧本的買賣。”
這番話,如同一把鑰匙,精準地插進了張濟內心最深處的鎖孔。
張濟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小看了眼前這個少年。他本以為對方隻是個急中生智的騙子,自己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可以肆意拿捏。可現在看來,對方似乎在一瞬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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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就像一個自以為是的獵人,卻發現自己的陷阱,早已被獵物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