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穀的霧氣越來越濃,清晨時分,整座穀地都被白茫茫的水汽籠罩,連陽光都隻能透過薄霧,灑下幾縷淡淡的金輝。李硯坐在溫泉邊的青石上,手裡捏著三枚圓潤的鵝卵石,指尖微動,石子便在掌心滴溜溜打轉,時而如流星般交錯,時而如列隊般整齊,始終不落地。
這是他新練的玩意兒——用精神力同時操控多件物品,以此打磨一心多用的能力。自從契約金翼後,他的精神就像被拓寬的河道,能容下更多“水流”,可如何讓這些“水流”各行其道、互不乾擾,還需要日複一日的練習。
“嗡嗡——”金翼帶著幾隻工蜂落在他的肩頭,傳遞來“蜜滿了”的意念。李硯微微一笑,意念一動,三枚石子穩穩落入掌心。他起身走向空間入口,將新釀好的蜂蜜收進陶罐,又從裡麵取出些空間種植的雜糧,撒在泉邊的空地上——這是給鹿群和岩羊準備的早餐。
沒過多久,幾隻麋鹿便從密林裡鑽了出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危險,才低下頭悠閒地啃食雜糧。它們的皮毛在霧氣中泛著油光,顯然在溫泉穀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李硯靠在巨靈的前腿上,感受著大象皮膚傳來的溫熱。巨靈正閉著眼睛打盹,長長的鼻子偶爾甩動一下,驅趕落在身上的水汽。山君趴在不遠處的泥坑裡,隻露出個腦袋,哼唧聲在霧氣中顯得格外沉悶。灰影則帶著幾隻狼,消失在穀口的方向——它們是去巡邏了,越是天冷,越要提防那些為了覓食而闖入穀地的猛獸。
“青雲還沒回來嗎?”李硯抬頭望向天空,薄霧如紗,遮住了視線。往常這個時候,青雲早就該從外麵偵查回來了。
他剛想到這裡,一道金色的影子便衝破霧層,俯衝而下,落在他的臂彎裡。青雲的羽毛上沾著細碎的冰碴,顯然外麵的天氣比穀裡冷得多,它對著李硯低鳴幾聲,傳遞來外界的景象。
視野瞬間切換,李硯“看”到了黑風山外的世界:天地間一片蒼茫,鵝毛大雪正紛紛揚揚地飄落,覆蓋了平原、山林、河流,連青平城的城牆都變成了白色。鎮北軍的營寨外,積雪已沒過膝蓋,士兵們縮著脖子在營門口來回踱步,嗬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瞬間消散。
而更北的地方,原本駐紮在青平城外圍的北胡騎兵,正在緩緩後撤。他們的隊伍拉得很長,像一條黑色的蛇,在雪地裡緩慢移動。戰馬呼出的白氣與風雪交織在一起,騎士們裹緊了獸皮襖,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耐——顯然,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終究還是撤了。”李硯輕聲感歎。他從青雲的記憶裡“讀”到了更多細節:北胡的領地同樣遭遇了暴雪,牲畜凍死了不少,糧草告急,根本支撐不起大軍在外長期駐紮。南下劫掠本是為了補充物資,可鎮北軍的抵抗比預想中頑強,如今大雪封路,再耗下去隻會得不償失。
這場景,與他聽村裡老人說過的“冬退”頗為相似。北胡與中原的糾葛,仿佛陷入了一個循環:每年秋天草枯糧絕,北胡便會南下劫掠;到了冬天,大雪封山,雙方都難以行動,便暫時休戰;等到來年開春,冰雪消融,戰火可能又會重燃。
隻是今年的規模格外大,慘烈程度也遠超往年。從青雲帶回的畫麵裡,他能看到青平城外圍的戰場上,積雪下隱約露出的殘肢斷臂,能看到被燒毀的村莊廢墟,能看到凍僵在路邊的難民屍體——這場仗,無論對北胡還是大周,都是一場消耗不起的災難。
“消耗人口……”李硯想起之前的猜測,心裡越發沉重。北胡南下,固然是為了劫掠物資,可更深層的,或許是為了消耗過剩的人口壓力。草原上資源有限,每年冬天都會有大量牧民凍死、餓死,南下打仗,贏了能搶到糧食和奴隸,輸了也能減少人口負擔,對他們而言,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而大周這邊,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青雲曾飛過內陸的一些州府,“看”到大片荒蕪的田地,乾涸的河床,還有聚集在城門外的流民。據說前幾年南麵就鬨過旱災和蝗災,糧食歉收,餓殍遍野,不少地方都爆發了民變,朝廷派兵鎮壓,又是一場死傷無數的內耗。
“天災人禍,禍不單行啊。”李硯揉了揉眉心。他現在才真正明白,自己能在溫泉穀過上安穩日子,是多麼幸運的事。這裡遠離戰火,有溫泉驅寒,有空間提供糧食,有夥伴守護安全,簡直是亂世中的世外桃源。
可這份安穩,總帶著一絲不真實。他能“看”到外麵的慘狀,能感受到那份彌漫在天地間的絕望,卻什麼也做不了。就像一個隔著玻璃看火災的人,能看到烈焰焚城,能聽到慘叫哀嚎,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先顧好自己吧。”李硯強迫自己收回思緒。他不是聖人,也沒有扭轉乾坤的能力,能守住溫泉穀,守住身邊的夥伴,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連溫泉穀都感受到了寒意。穀口的積雪漸漸沒過腳踝,霧氣中夾雜著細碎的雪粒,落在臉上冰涼刺骨。李硯讓巨靈和山君用身體擋住穀口的寒風,又在棚屋周圍堆起厚厚的柴草,儘可能隔絕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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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則裹緊了用狼皮和象皮縫製的襖子,這襖子厚實保暖,是灰影帶著狼群獵了十幾隻野狼,又取了巨靈換下的舊皮,由他親手縫製的——穿越三年,他早已學會了這些以前想都不會想的手藝。
坐在溫暖的棚屋裡,看著火塘裡跳動的火苗,李硯忽然覺得有些慶幸。幸好他找到了溫泉穀,幸好這裡有源源不斷的熱水——他曾試過走出穀外,不過半個時辰,暴露在外的皮膚就凍得生疼,呼出的氣都能在胡須上結成冰碴。他估計,外麵的溫度至少有零下四五十度,這樣的嚴寒,彆說人,就是猛獸都難以承受。
“也不知道那些流民怎麼樣了。”他望著棚屋外的風雪,心裡有些牽掛。那些往南逃難的人,衣衫襤褸,食不果腹,在這樣的天氣裡,恐怕很難活下來。
青雲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傳遞來一幅畫麵:一群流民躲在一個破廟裡,點著微弱的火堆,互相依偎著取暖,其中一個婦人正用凍得通紅的手,給懷裡的孩子喂著什麼——看那樣子,像是他之前留在路邊的餅子。
李硯的心微微一動。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吃到了他留下的食物,但至少,他們還活著。這就夠了。
他讓金翼指揮蜂群,將空間裡儲存的蜂蜜取出一些,又讓灰影帶些肉乾,趁著風雪變小的間隙,送到之前留下食物的幾個隱蔽地點。他能做的隻有這些,聊勝於無。
接下來的日子,大雪一直沒有停。溫泉穀成了一座被冰雪隔絕的孤島,外麵的消息越來越少,青雲出去偵查的次數也漸漸減少——風雪太大,會影響它的飛行。
李硯索性徹底靜下心來,專注於打磨自己。他每天練習飛石、投擲短矛,力量的控製越來越精準,甚至能做到用石子擊中蒼蠅的翅膀,而不損傷蒼蠅本身;他嘗試同時指揮灰影、山君、踏雪進行協同捕獵,讓狼群驅趕獵物,山君正麵攔截,踏雪側麵突襲,配合越來越默契;他還開始研究空間裡的植物,試著用不同的草藥和蜂蜜混合,調製出能快速止血、消炎的藥膏——這是為了應對可能到來的戰鬥。
空間裡的時間流速被他調到了最慢,他不想讓裡麵的動植物長得太快,畢竟外麵的世界還處於冰封之中,太快的生長反而顯得不真實。他更享受這種與夥伴們一起,在寒天雪地裡慢慢等待春天的感覺。
棚屋裡的火塘總是燒得很旺,上麵架著的陶罐裡,時常燉著鹿肉或野豬肉,混合著空間裡的蔬菜和菌子,香氣彌漫在整個穀地裡。李硯和夥伴們圍坐在火塘邊,分享著食物,感受著彼此的體溫,風雪再大,也吹不散這份暖意。
偶爾,李硯會拿出那本翻得卷了角的《草木經》,借著火光翻看。書上記載的不僅是草藥,還有一些關於天下大勢的零星批注,據說是前幾任主人留下的。其中一句讓他印象深刻:“亂世之中,守一隅安,已屬幸事;若能護身邊人,便是功德。”
他合上書本,看著火塘邊打盹的巨靈,啃著骨頭的灰影,梳理羽毛的青雲,心裡忽然一片通透。
是啊,他或許改變不了這亂世,救不了天下人,但他能守住溫泉穀,能讓身邊的夥伴吃飽穿暖,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那些逃難的人留一點食物。這就夠了。
外麵的風雪還在呼嘯,北胡的騎兵已經退回了草原,鎮北軍在寒風中堅守著防線,流民們在雪地裡艱難地跋涉,大周的內陸依舊天災不斷……這亂世,還遠遠沒有結束。
但溫泉穀裡,火塘溫暖,食物充足,夥伴們安然無恙。
李硯靠在巨靈的身上,聽著風雪拍打棚屋的聲音,感受著身邊平穩的呼吸聲,漸漸閉上了眼睛。
春天總會來的。等冰雪消融,等草木發芽,他或許會順著那條通往草原的巷道,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但現在,他隻想守著這份溫暖,等待下一個春暖花開。
夜色漸深,風雪漸小,溫泉穀在冰雪的覆蓋下,像一顆被包裹的明珠,安靜而溫暖,在這亂世的寒冬裡,散發著微弱卻頑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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