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個好。”王長隨滿意地點點頭,將這份捷報放入旁邊一個錦盒內,那裡麵的奏章,是稍後要呈送給王振和皇帝閱覽的。
他就這樣一份份地翻閱著,如同一個冷酷的篩子,將關乎帝國生死存亡的警訊過濾掉,隻留下那些粉飾太平的讚歌。窗外是北京的萬家燈火,而在這間值房裡,決定帝國命運的信息,正被無聲地扼殺、焚毀。
幾天後,大同城外五十裡,一處偏僻的烽燧。
老卒王瘸子拖著那條在多年前一次小規模衝突中受傷的腿,艱難地爬上墩台頂部。他是這片區域僅剩的幾個守墩卒之一,年輕的、家裡還有點門路的,早就想辦法調走了或者乾脆跑了,隻剩下他們這些老弱病殘,無處可去,隻能在這裡苦熬。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又冷又硬的麩皮餅子,用力啃了一口,餅子粗糙得劃嗓子。他望著墩台下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蒼茫寂寥的草原,習慣性地眯起了眼睛。
突然,他的動作頓住了。遠處的地平線上,似乎有煙塵揚起。起初隻是淡淡的一縷,但很快,那煙塵變得濃厚起來,並且……在移動!
王瘸子猛地扔掉餅子,撲到墩台邊緣,手搭涼棚,極力遠眺。他的心開始往下沉。那絕不是商隊,商隊不會有這麼快的速度,也不會揚起這麼大的塵土!
是騎兵!而且數量不少!
他踉蹌著轉身,想去點燃墩台上那堆早已準備好的、用以示警的狼糞和柴草。按照規定,發現敵情,晝則燃煙,夜則舉火。
可他剛拿起火鐮,手卻停住了。他想起了上一次,也是看到小股瓦剌遊騎,他點燃了烽火,結果引來守備大人一頓臭罵,說他大驚小怪,虛報軍情,擾亂軍心,扣了他本就少得可憐的三個月餉銀。守備大人當時喝得醉醺醺的,拍著桌子吼:“王公公要的是邊境安寧!你點烽火?是想告訴京城,咱們大同不太平嗎?找死!”
王瘸子握著火鐮的手微微顫抖。那點餉銀,是他和老伴活命的指望。
他再次回頭,望向那越來越近、如同貼著地麵湧來的烏雲般的騎兵隊伍。這一次,似乎比上次看到的要多得多……那馬蹄聲,即使隔著這麼遠,也仿佛開始隱隱震動地麵。
點燃,可能沒命,也可能被扣餉餓死。
不點……萬一……
就在他猶豫的片刻,那支騎兵已然逼近!他甚至能看清跑在最前麵那些騎士身上反光的皮甲,以及他們手中雪亮的彎刀!
“敵——襲——!!”
王瘸子終於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同時瘋狂地敲擊著墩台上那麵破舊的銅鑼!
“鐺!鐺!鐺!”
急促而淒厲的鑼聲打破了黃昏的寧靜。
他不再猶豫,用火鐮拚命敲打燧石,火星濺在乾燥的引火物上,冒起一絲青煙。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幾次都無法點燃。
下麵的瓦剌騎兵顯然發現了這個孤零零的烽燧,幾十騎脫離大隊,如同旋風般直撲過來!馬蹄聲如同爆豆,震耳欲聾!
“快著啊!快著啊!”王瘸子絕望地嘶吼著,額頭上青筋暴起。
終於,一簇火苗騰起,迅速引燃了狼糞和柴草,濃黑的煙柱筆直地升上傍晚的天空。
幾乎在同一時間,幾支利箭帶著尖嘯從下方射來!“噗嗤”一聲,一支箭矢精準地射穿了王瘸子的脖頸!他的呐喊聲戛然而止,身體晃了晃,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重重地從墩台上栽落下去。
那剛剛升起的、示警的狼煙,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中,顯得如此孤獨和微弱。
遠處,更多的瓦剌騎兵,如同決堤的洪水,繞過這個剛剛被拔掉的小小障礙,朝著大同防線的薄弱處,洶湧而去。
邊關的漏洞,終於被嗜血的狼群,狠狠地撕開了一道口子。而這道口子背後,是北京城裡那間值房中,依舊在挑揀著“捷報”的、漫不經心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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