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悶的、如同無數麵巨鼓同時擂響的馬蹄聲,並非來自一個方向,而是從四麵八方同時炸響!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這一刻活了過來,化作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發出毀滅的咆哮。
前一瞬還在為“議和成功”、為近在咫尺的水源而陷入瘋狂喜悅和混亂奔逃的明軍,下一瞬,就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心臟,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聲音,都出現了刹那的凝固。
王振臉上那劫後餘生的狂喜尚未褪去,就瞬間凍結,化為極致的驚駭。他猛地扭頭,循著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望去——
隻見土木堡周圍那些看似空曠的丘陵之後,如同變戲法般,驟然湧出了無數黑色的洪流!那不是散亂的遊騎,而是列成緊密衝鋒陣型的瓦剌主力騎兵!他們仿佛早就蟄伏在那裡,耐心地等待著獵物最鬆懈、最混亂的這一刻。
沒有戰前的呼喊,沒有多餘的號令,隻有那鋪天蓋地、越來越響、幾乎要撕裂耳膜的馬蹄轟鳴!黑色的旗幟在騎兵的洪流中獵獵飛舞,如同招魂的幡。無數瓦剌騎士伏在馬背上,身體前傾,手中的彎刀已然出鞘,雪亮的刀鋒在下午的陽光下,反射出令人膽寒的、連成一片的死亡光斑。
“陷阱!是陷阱!!”一個離王振不遠的將領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絕望到極點的嚎叫,但這聲音瞬間就被那如同海嘯般襲來的馬蹄聲徹底吞沒。
也先的將旗出現在東南方向的一個高坡上,他遠遠眺望著那片徹底陷入混亂、如同被搗毀了巢穴的螞蟻般四散奔逃的明軍人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冰冷的、獵人看待掉入陷阱的獵物般的漠然。他緩緩舉起了右手,然後,猛地向前一揮!
總攻!
真正的、毫不留情的、旨在徹底毀滅的總攻,開始了!
“嗚——嗚嗚——”
更加淒厲、更加急促的牛角號聲劃破長空!
從北、西、東三個方向,瓦剌鐵騎如同三支巨大的、黑色的離弦之箭,以排山倒海之勢,狠狠地楔入了明軍那早已不複存在、混亂不堪的“陣型”之中!
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
衝在最前麵的明軍士兵,腦子裡還隻想著前方的河水,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如同牆壁般壓過來的騎兵洪流瞬間吞沒、撞飛、踏碎!骨骼碎裂的“哢嚓”聲、臨死前短促的慘叫聲,混合在雷鳴般的馬蹄聲裡,顯得如此微弱而又密集。
後麵的士兵直到這時才明白發生了什麼,求生的本能讓他們發出驚恐到極致的尖叫,掉頭就想往回跑。但身後是更多不明所以、依舊向前擁擠的人潮!自相踐踏瞬間達到了頂峰!許多人不是死在瓦剌人的刀下,而是被自己人活活踩死、擠壓致死。
“結陣!結陣!長槍手上前!”一個渾身浴血的參將還在試圖組織起身邊幾十個嚇破膽的士兵,但他的吼聲毫無作用。一支狼牙箭帶著淒厲的呼嘯,精準地射穿了他的咽喉,他瞪著不甘的眼睛,重重向後倒下,瞬間就被無數隻慌亂奔逃的腳淹沒。
瓦剌騎兵如同熱刀切入了凝固的牛油,輕鬆地撕裂了明軍任何試圖集結的微弱努力。他們分成無數股小隊,在廣闊而混亂的戰場上縱橫馳騁,肆意砍殺。彎刀揮舞之處,帶起一蓬蓬血雨,殘肢斷臂四處飛濺。戰馬嘶鳴著,用沉重的鐵蹄將倒在地上的傷兵踩成肉泥。
這已經不是戰鬥,而是一場單方麵的、高效而殘酷的屠殺。
一個年輕的明軍士兵,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空空如也的水囊,臉上帶著對水的渴望和突遭變故的茫然,站在原地,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名瓦剌騎兵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刀光一閃,年輕人的頭顱就帶著一腔熱血飛上了半空,無頭的屍體兀自站立了片刻,才噴湧著鮮血緩緩倒下。
另一個方向,幾名明軍弓箭手慌亂地抽出箭矢,想要搭弓射擊,但他們的手指因為乾渴和恐懼而不停顫抖,箭矢軟綿綿地飛出,連瓦剌騎兵的皮甲都未能穿透。下一刻,馬蹄就從他們身上踐踏而過。
屍橫遍野,真正的屍橫遍野!鮮血如同小溪般在地麵上肆意流淌,彙聚成一片片暗紅色的沼澤,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衝天而起,幾乎掩蓋了所有的聲音和景象。
王振被王長隨和幾十名忠心侍衛死死護在中間,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在混亂的人潮和瓦剌騎兵的衝擊下艱難地移動著。他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嘴唇不住地哆嗦,華麗的蟒袍被濺滿了血點和泥汙,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看著周圍如同地獄般的景象,聽著那無處不在的死亡之聲,大腦一片空白,隻有無邊的恐懼攫住了他全身。
“護駕!護駕!去找皇上!”他尖聲叫著,聲音卻小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禦營的方向同樣陷入了重圍。錦衣衛和部分禁軍還在拚死抵抗,組成一個個小小的圓陣,保護著中心的皇帝鑾駕。但瓦剌騎兵如同洶湧的波濤,一浪接一浪地衝擊著這些脆弱的防線,不斷有侍衛慘叫著倒下,圓陣在迅速縮小。
年輕的皇帝朱祁鎮坐在劇烈搖晃的鑾駕裡,麵無人色,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外麵的喊殺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是如此清晰、如此接近,仿佛下一秒死亡就會降臨。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戰爭的殘酷和自身的渺小,那“橫掃漠北”的雄心壯誌,此刻早已化為烏有,隻剩下無邊的悔恨和恐懼。
英國公張輔,這位年邁的老將,在親兵的護衛下,揮舞著戰刀,試圖向禦營方向靠攏。他花白的胡須上沾滿了鮮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他目眥欲裂,看著這支他親眼見證成長起來的大明精銳,以這樣一種恥辱而慘烈的方式走向毀滅,心中如同刀絞。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他悲憤地長歎一聲,手中戰刀揮舞得更急,仿佛要將這無儘的悲憤都傾瀉出去。一支冷箭射來,正中他的肩胛,老將軍身體一晃,險些栽倒,被親兵死死扶住。
崩潰是全麵而迅速的。五十萬大軍,這個曾經聽起來龐大無比的數字,在失去了組織、紀律和鬥誌之後,變成了一盤散沙,一群待宰的羔羊。瓦剌騎兵如同高效的收割機,在這片血肉戰場上往複衝殺,不斷擴大著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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