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舟追上林曦時，她正站在醫院門口的公交站牌下，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站牌邊緣。他沒說話，隻是拉開副駕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林曦猶豫了兩秒，還是彎腰坐了進去，車門關上的瞬間，車內又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車載音響沒開，隻有發動機輕微的轟鳴，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電影。林曦側頭看著窗外，下巴抵在車窗上，長發垂下來遮住半張臉，不願與沈硯舟有任何眼神交彙。沈硯舟握著方向盤，眼角的餘光總忍不住往她那邊瞟，想說點什麼打破沉默，可話到嘴邊，又想起王景辰的話，想起自己內心的困惑，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咕嚕——”一聲清晰的肚子叫在安靜的車廂裡響起。
林曦的臉瞬間紅了，下意識地捂住肚子，頭垂得更低，耳根都發燙。沈硯舟愣了一下，緊繃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沉悶的氣氛終於被這聲不合時宜的“抗議”打破。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前麵有家私房菜，味道不錯，去吃點？”
林曦沒應聲，算是默認。
飯館裡暖意融融，木質桌椅透著溫潤的質感。沈硯舟剛坐下，手機就響了，是公司的電話，他起身道了句“我去接個電話”，便轉身走出了包間。
林曦獨自坐在桌前，麵前擺著一本厚厚的菜單，她卻有些發呆。指尖劃過菜單上的菜名，辣子雞、水煮魚、毛血旺……這些重口味的菜，像帶著魔力，勾得她胃裡又開始咕咕叫。
她突然想起林曉棠和她一樣，骨子裡都嗜辣，卻被母親說吃重口形象不好的規矩束縛著，常年隻能吃清淡的食物。那些藏在淡口飯菜裡的渴望，和她林曦明目張膽的偏愛，本質上是一樣的。
“咕嚕——”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催促她。林曦回過神，不再猶豫，指尖飛快地在菜單上點了兩下：“辣子雞，要超辣的；水煮魚，多放花椒；再來一個清炒時蔬和秋葵蒸蛋。”
服務員應了聲“好嘞”，轉身要走，林曦又補充了一句：“辣子雞和水煮魚，辣度再加倍，謝謝。”
服務員愣了一下，看了看眼前這個穿著乾練、眼神銳利的女生，還是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林曦放下菜單，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敲著桌麵。她突然覺得有些恍惚——這是她第一次帶著有林曉棠記憶，不用顧及任何人的眼光，點自己真正想吃的東西。沒有母親的規訓，沒有林曉棠的隱忍，隻是單純地遵從自己的味蕾。
可這份自由，又讓她心裡泛起一絲莫名的酸澀。林曉棠壓抑了那麼久的喜好，終於在她這裡，得到了一次小小的釋放。她和林曉棠，終究是血脈相連的整體，那些被壓抑的、被隱藏的，其實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她轉頭看向窗外，沈硯舟還在門口打電話，眉頭微蹙，神情專注。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可林曦看著那道影子，心裡卻依舊沒底。他會接受這樣真實的、嗜辣如命的她嗎？還是隻喜歡那個溫柔聽話、吃著淡口飯菜的林曉棠？
這個問題，像一根細小的刺，又一次悄悄紮進了她的心裡。
剛上桌的辣子雞還冒著熱氣，紅亮的辣椒裹著酥脆的雞肉，香氣直往鼻尖鑽；水煮魚咕嘟咕嘟地滾著，花椒的麻香混著魚肉的鮮，勾得人食欲大動。林曦早就等不及了，沈硯舟一落座，她就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辣子雞塞進嘴裡，辣勁瞬間衝上舌尖，她卻眯起眼睛，吃得津津有味，鼻尖很快沁出細密的汗珠，臉頰也泛起紅暈，沒了平時的銳利，多了幾分鮮活的煙火氣。
沈硯舟看著她這副不管不顧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原來不管是林曉棠還是林曦，認真吃東西的時候，都帶著點讓人移不開眼的可愛。他不能吃辣，隻拿起筷子，對著麵前的清炒時蔬和秋葵蒸蛋下筷，動作優雅，和林曦的狼吞虎咽形成了鮮明對比。
林曦吃了兩口，眼角的餘光瞥見他隻吃清淡的菜，腦海裡突然閃過王景辰說過的話——“大學時期的沈硯舟辣椒過敏，一點都碰不得”。
過敏？林曦心裡的好奇突然冒了出來。她隻知道過敏會不舒服，卻從來沒見過辣椒過敏是什麼樣子，尤其是沈硯舟這樣看起來什麼都能應付的人，居然會對小小的辣椒過敏，這讓她莫名覺得有點新鮮。
她沒多想，夾起一塊裹滿辣椒籽的辣子雞，趁著沈硯舟低頭夾蒸蛋的瞬間，飛快地伸到他嘴邊，語氣帶著點惡作劇的輕快：“嘗嘗，超好吃的。”
沈硯舟完全沒防備，下意識地張開嘴，那塊滾燙又辛辣的雞肉就被塞進了嘴裡。辛辣的刺激瞬間炸開，他猛地皺起眉頭，喉嚨像是被火燒一樣，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趕緊抬手捂住嘴，將雞肉咳了出來，紙巾上瞬間沾上了油漬和辣椒末。
還沒等林曦反應過來，就見沈硯舟的嘴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腫脹，緊接著，紅色順著嘴角蔓延到臉頰，連耳根都紅透了，像被煮熟的蝦子，皮膚也泛起了細密的紅疹，看著格外嚇人。
“原來是這樣過敏啊……”林曦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可看到沈硯舟難受地皺著眉，呼吸都有些急促，那點笑意又瞬間收了回去，換成了滿滿的慌亂和愧疚。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趕緊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聲音都帶著點結巴，“我就是好奇……不知道你過敏會這麼嚴重……”
沈硯舟接過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著，試圖緩解嘴裡的辛辣和皮膚的不適。他抬眼看向林曦，她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眼神裡滿是無措，像個闖了禍的孩子，鼻尖還沾著點細密的汗珠，剛才的囂張氣焰全沒了。
他心裡其實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覺得剛才她惡作劇時的樣子，帶著點難得的嬌憨。隻是過敏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他咳了兩聲，聲音帶著點沙啞：“沒事……下次彆這樣了。”
林曦看著他紅腫的嘴唇和通紅的臉頰，心裡又愧疚又覺得有點好笑，憋得臉頰鼓鼓的，趕緊又給他倒了一杯水：“你再喝點，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沈硯舟擺了擺手，靠在椅背上緩了緩，看著桌上那盤還冒著熱氣的辣子雞，又看了看眼前一臉無措的林曦，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卻藏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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