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的夜色漫進窗欞，給沈硯舟的房間鍍上一層柔霧。林曦指尖撫過床尾疊得整齊的被褥，那抹熟悉的靛藍像浸了月光的湖水，瞬間撞進記憶裡——林曉棠喜歡各種藍色。她轉身望向靠牆的書架，玻璃櫃裡的獎杯從小學奧數的水晶杯到大學辯論賽的銀質獎牌，一字排開，折射出細碎的光；最顯眼的位置擺著文學碩士畢業證，燙金的校名旁，年輕的沈硯舟眉眼清俊，旁邊的京市文學組委員證書，紅章印得端正。林曦喉間發澀，原來這個男人從年少到如今，一直都活得這樣耀眼，耀眼到讓她這個“替身”般的存在，都忍不住心生敬畏。
門軸輕響時，她還盯著證書上的名字出神。沈硯舟走進來，指尖捏著個紅色紅包，遞到她麵前，指腹帶著微涼的溫度：“我媽說你晚餐做得好，辛苦你了。”他聲音低沉，帶著剛喝過溫水的溫潤，“第一次見麵的紅包，彆嫌棄。”
林曦指尖微顫地接過，紅包的紙質厚實，繡著細碎的祥雲紋。拆開時，一張黑色銀行卡和一枚嶄新的一元硬幣掉在掌心，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銀行卡裡是十萬，”沈硯舟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眼神深邃得像藏著星河，“寓意萬裡挑一。密碼是六個八，好記。”
林曦捏著那張卡，邊緣硌得掌心發疼。十萬，萬裡挑一。多動聽的寓意，可這份心意，到底是給林曉棠，還是給她這個頂著相似麵容、藏著相同記憶的林曦？她看著沈硯舟眼底不自覺流露的溫柔，那溫柔裡有她熟悉的、屬於林曉棠的痕跡，卻獨獨沒有對“林曦”的認知。喉間像堵著棉花，想說謝謝，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有無儘的惆悵漫上來，裹著記憶裡林曉棠對沈硯舟的執念，和她自己無處安放的身份，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沈硯舟的目光落在她捏得發緊的指尖上，那枚一元硬幣的邊緣幾乎要嵌進掌心，泛出淡淡的紅痕。他喉結動了動，語氣放得更柔，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我在車上說得太絕對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褲縫，像是在為方才的疏離道歉，“不該說‘你不問我就不說’，有些事，早告訴你也好。”
林曦抬眸看他，眼底還凝著未散的惆悵，像蒙了層薄霧的湖麵。她沒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指尖卻悄悄鬆開了些，任由銀行卡和硬幣在掌心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我媽媽叫沈婉怡，”沈硯舟的目光飄向窗外的夜色，像是沉進了久遠的回憶，“以前是暉城沈家集團的董事，我爸爸楊司承，是入贅到沈家的。”他頓了頓，語氣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後來媽媽和舅舅因為集團決策鬨得很僵，吵到最後幾乎反目，媽媽氣不過，就帶著爸爸回了這裡定居。”
他轉頭看向林曦，眼神坦誠得毫無保留：“所以我跟著媽媽姓沈，弟弟小時候總黏著我，上學報名時非要跟我一個姓，鬨了好久，爸媽拗不過他，就也給改了沈姓。”說到弟弟，他嘴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衝淡了幾分過往的沉重。
“至於羅曼曼，”提到前妻的名字時，那點笑意又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疏離，“她是城裡長大的，對農村總有種莫名的傲慢與偏見，覺得這裡簡陋、落後，結婚三年年，她從來沒踏進過這個家門一步。”他語氣很輕，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我媽媽她也沒有見過幾麵，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的，我們離婚，也會徹底不會再有聯係，她的孩子流產了。”
林曦垂著眸，聽著他緩緩道來那些不曾對“林曦”說起，卻或許曾對林曉棠隱晦提過的過往。掌心的銀行卡仿佛有了溫度，十萬塊的“萬裡挑一”，和此刻他毫無保留的坦誠，像兩道交織的光，照進她混沌的心底。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茫然——他此刻的溫柔與坦誠，到底是給眼前的“林曦”，還是給那個藏在記憶裡、他從未真正放下的林曉棠？喉間的惆悵又翻湧上來，她捏了捏掌心的硬幣，輕聲問：“所以，你其實……並不喜歡城裡那些複雜的人和事，對嗎？”
林曦的目光像淬了涼的針，直直紮在沈硯舟臉上，語氣裡裹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所以開公司，也是為了林曉棠，對不對？”
沈硯舟的睫毛顫了顫，指尖下意識攥緊，卻沒說話，隻是迎上她的目光，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懷念，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你知道她媽媽要她嫁豪門，”林曦繼續說，聲音越來越低，卻字字清晰，像敲在沈硯舟心上，“所以你拚命拓展事業，利用所有關係讓公司快速站穩腳跟，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隻和你萍水相逢的女孩，對嗎？”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沈硯舟望著她眼底的水光，喉結滾動了許久，最終還是沒給出任何回應，隻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那口氣裡帶著說不清的疲憊與無奈，像默認了所有。
林曦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呼吸都滯澀了。她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沈硯舟，肩膀微微聳動，“我累了，我去睡了。”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掩不住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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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突然嘗到一絲鹹澀，她抬手抹了抹嘴角，才驚覺不知何時眼淚已經掉了下來。原來，她不僅繼承了林曉棠的記憶，還繼承了她的情感——那些深埋在記憶裡的愛戀、期盼，還有不安，此刻都清清楚楚地在她胸腔裡翻湧。她竟然也會期盼，沈硯舟看向她的眼神，是為“林曦”而亮，而不是透過她，望向另一個人的影子。
沈硯舟站在原地，看著她蜷縮在床上的背影，心裡像被揉成了一團亂麻。王景晨說過，林曦和林曉棠本質上是同一個人，或許終有一天會整合為完整的個體。可他先遇見的是林曉棠啊，那個溫柔安靜、笑起來眼睛像盛著星光的女孩，是他對愛情的執念，是他拚儘全力想要靠近的光。
林曦不一樣，她鮮活、直接，帶著棱角，甚至偶爾會露出尖銳的模樣，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看著她的眼神，也會不自覺地放柔，會在意她的不自在，會想把自己的過往毫無保留地告訴她。他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這份感情，是對林曉棠的延續，還是對“林曦”本身的心動？可此刻，他唯一清楚的是，他想靠近她，卻又怕驚擾了她，更怕自己的靠近，終究還是帶著對另一個人的影子。
沈硯舟輕輕歎了口氣，放輕腳步走到櫃子前，拉開門拿出一床薄被。他沒有打擾床上的人，隻是借著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看了她背影幾秒，然後轉身帶上門，腳步輕緩地走向了隔壁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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