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奧關掉電腦時，牆上的時鐘指向了九點。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感覺心裡那塊鬱結的地方，好像鬆動了一些。走廊裡的感應燈隨著她的腳步亮起又熄滅，像一串沉默的指引。
走出寫字樓，晚風帶著夏末的涼意吹在臉上，格外舒服。奧奧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不圓，但很亮。她想起明天要培訓的新產品，想起那個還在處理中的客戶投訴，想起自己攢了半年錢付的首付的那套小房子。
這些才是真實的生活，是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去完成的事情。至於那些短暫的情緒，那些無謂的爭鬥，就像路上的石子，或許會硌腳，但絕不會改變前進的方向。
奧奧加快了腳步，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很長。她知道，明天到了辦公室，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但她心裡清楚，從今晚開始，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她不再會為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消耗自己，因為她還有更長的路要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奧奧在培訓室調試投影儀時，晨光正斜斜地穿過百葉窗。她下意識地對著投影幕布整理衣領，袖口磨出的毛邊在白光裡格外顯眼。這是她第三次穿這件淺灰色襯衫，上周剛用粘毛器處理過領口的起球，此刻卻依然覺得後背發緊——就像每次彙報工作前，總擔心襯衫不夠挺括會被王經理看輕。
“奧主管早啊。”娟娟的聲音帶著晨露般的清甜，她今天換了條水藍色連衣裙，手裡提著印著奢侈品ogo的紙袋，“我帶了點進口曲奇，等會兒培訓結束大家分著吃。”
奧奧的目光在紙袋上停留了半秒，那是她上個月在商場櫥窗裡看到的款式，一小盒就要兩百多。“謝謝，”她移開視線，“先把新產品資料發下去吧。”
培訓進行到一半時，王經理推門進來。奧奧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握著激光筆的手指微微收緊。她看到王經理徑直走向娟娟的座位，彎腰接過她遞來的曲奇盒，兩人低聲說了句什麼，王經理的笑聲透過麥克風的電流聲傳過來，像細小的針落在奧奧的耳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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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講到哪裡了？”奧奧清了清嗓子，發現自己竟然忘了ppt的進度。後排傳來幾聲竊笑，她的耳根瞬間發燙，隻好假裝翻頁尋找位置，餘光卻瞥見娟娟正拿著手機偷拍，屏幕反射的光在她臉上跳動。
散會後，奧奧在走廊撞見王經理。“小奧啊，”王經理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剛才培訓裡那個數據，是不是有點問題？”
奧奧的心沉了下去。那組客戶留存率的數據她核對過三遍，但此刻麵對王經理探究的目光，突然沒了辯解的底氣。“我……我再核對一下。”
“嗯，”王經理點點頭，視線越過她的肩膀望向走廊儘頭，娟娟正站在那裡朝這邊揮手，“年輕人做事要細心點，彆總讓人挑出毛病。”
這句話像根細麻繩，纏得奧奧喘不過氣。她回到辦公室，趴在桌上盯著那組數據發呆。電腦右下角彈出消息提示，是大學室友發來的：“我爸托關係把我塞進國企了，下個月報到。”
奧奧盯著屏幕上的“托關係”三個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她想起剛畢業那年，抱著簡曆在人才市場擠了三個月，最後是德德家居廠的老主管看中她做事踏實，才給了個實習的機會。老主管退休前拍著她的肩膀說：“在廠裡好好乾，憑本事吃飯最穩當。”
那時她信這句話。可現在看著娟娟每天踩著點上班，靠幾句俏皮話就能讓王經理眉開眼笑，奧奧突然覺得那所謂的“本事”，像握在手裡的沙子，怎麼攥都留不住。
下午接到母親的電話，說老家的梧桐樹被台風刮斷了枝椏。“你爸非要爬梯子去修，我攔都攔不住。”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這棵樹還是你小時候親手栽的呢。”
奧奧握著手機走到窗邊，樓下的香樟樹在風中搖晃。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總愛趴在梧桐樹的樹杈上看書，樹影斑駁地落在書頁上，連蟬鳴都變得溫柔。那時以為這棵樹會永遠站在那裡，像個沉默的巨人守護著整個院子。
“讓爸彆修了，危險。”奧奧的聲音有些哽咽，“等我周末回去處理。”
掛了電話，她點開競聘市場部經理的申請表，光標在“主要業績”那一欄閃爍。去年她主導的客戶回訪計劃，讓複購率提升了17，可娟娟在部門總結會上輕描淡寫地說：“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當時那麼多人在場，竟沒有一個人反駁。
奧奧的手指懸在鍵盤上，突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間聽到的對話。兩個新來的實習生說：“奧主管太死板了，你看娟娟姐多會來事，聽說她爸跟董事長認識呢。”她當時端著水杯站在門外，像被釘在原地，直到冰涼的水順著指尖滴到地上，才倉皇逃離。
這些年她像隻寄居蟹，總在尋找堅硬的外殼。剛入職時依賴老主管，後來指望王經理能看到她的努力，甚至偷偷托同學打聽董事長的喜好。可那些她以為能依靠的“大樹”，要麼退休離開，要麼對她視而不見，要麼就像王經理這樣，把陽光都傾斜給了彆人。
傍晚整理文件時，奧奧翻到老主管退休前送她的筆記本。最後一頁寫著：“職場如種樹，紮根比攀附更重要。”字跡已經有些模糊，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
手機在桌上震動，是3792號單的客戶發來的感謝短信：“謝謝你們安排師傅上門維修，處理得很專業。”奧奧盯著那條短信，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打了三個電話協調維修師傅，又特意給客戶發了兩條注意事項。
這些瑣碎的努力，不像娟娟的名牌裙子那樣顯眼，卻像梧桐樹的根須，在看不見的土壤裡悄悄生長。
她深吸一口氣，在申請表的“主要業績”欄裡，一筆一劃地寫下：“主導客戶回訪計劃，複購率提升17；建立產品問題快速響應機製，客戶投訴處理時效縮短40……”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寫字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間的星辰。
奧奧關掉電腦時，發現娟娟還沒走。她正對著鏡子補口紅，看到奧奧過來，笑著說：“還在忙啊？王經理說今晚有個應酬，讓我跟她一起去。”
“嗯。”奧奧點點頭，拿起公文包往外走。經過她身邊時，聞到一股濃鬱的香水味，和她記憶裡梧桐樹的清香截然不同。
走出寫字樓，晚風帶著涼意拂過臉頰。奧奧抬頭望向夜空，星星比昨晚更亮了些。她想起父親常說的話：“沒有誰能靠彆人活一輩子，自己站直了，比什麼都強。”
路過便利店時，奧奧買了瓶礦泉水。擰開瓶蓋的瞬間，她突然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也許她這輩子都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大樹，但那又怎樣？她可以做自己的根，在屬於自己的土壤裡，慢慢生長。
明天上班，她要把那份競聘申請表交上去。至於結果如何，好像沒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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