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奧奧笑了。她知道，這二十七萬買的不隻是一套房，更是重新開始的勇氣。
奧奧重回德德家居的那天，客服部正在處理一起棘手的投訴。一位老先生在電話裡咆哮，說剛買的紅木太師椅腿斷了，孫女差點摔成腦震蕩。新上任的主管手忙腳亂地翻著質檢報告，額頭上的汗珠子砸在鍵盤上。
“讓我來。”奧奧推開椅子坐下，指尖在通話鍵上頓了半秒。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平穩得像一汪靜水：“老先生，您先摸摸椅腿斷裂的地方，是不是能摸到細小的木刺？”
電話那頭的咆哮聲突然停了。奧奧聽著聽筒裡傳來的摩擦聲，繼續說：“這是緬甸花梨木的特性，您看斷口是不是呈淺黃褐色？如果是假貨，斷麵會發灰。”她邊說邊調出木材樣本圖譜，指甲在屏幕上輕輕點著，“您孫女現在怎麼樣了？我讓售後專員帶醫療卡過去探望，椅子我們會按原價三倍賠償。”
掛掉電話時，新主管已經看呆了：“奧奧姐，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訛錢？”
奧奧把質檢報告推過去，紅筆圈出的含水率數據旁寫著一行小字：“濕度超過65易脆化”。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剛好落在她昨天重寫的客戶投訴處理流程上，第三條用熒光筆標著：“先處理情緒，再解決問題——情緒需要共情，問題需要數據”。
下午的部門培訓會上，莉莉突然哭起來。這個曾經幫舅舅篡改報告的實習生，現在正對著電腦屏幕發抖——係統顯示她把客戶定製的兒童床尺寸填錯了，要重做就得耽誤交貨期。
“哭解決不了問題。”奧奧把一杯溫水放在她麵前，“現在調貨需要三天，我們有兩種方案：一是跟客戶坦白，賠償20違約金；二是找木工師傅連夜修改，可能會影響床體承重。”她打開cad圖紙，鼠標在參數上滑動，“你覺得哪種方案更穩妥？”
莉莉抽噎著指向第二種方案，奧奧卻搖了搖頭：“兒童家具最重要的是安全。我們去跟客戶道歉，順便帶套兒童繪本賠罪。”她看著莉莉泛紅的眼睛，突然想起傅雷家書中的話：“感性的美從來不是泛濫的洪水，而是修渠引流的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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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整理舊文件時，奧奧翻出三年前的培訓筆記。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著家具板材的參數，卻在某一頁發現用鉛筆寫的短句：“紫檀木的香氣像爺爺的書房”。她盯著這句話笑了，那些曾經死記硬背的木材特性，早就變成了指尖的觸感、鼻尖的氣味，像鹽溶於水般融進了本能。
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張姐跌跌撞撞地闖進來。這位曾經把責任推給奧奧的老員工，此刻手裡攥著辭職信，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奧奧……奧奧主管，我把客戶的定金弄丟了……”
奧奧示意她坐下，自己打開財務係統。屏幕上的數字跳得讓人眼暈，她卻突然想起張姐女兒的照片——辦公桌上擺著的，穿校服的小姑娘笑得露出兩顆虎牙。“您女兒是不是明年中考？”奧奧突然問。
張姐愣住了，點了點頭。
“這筆定金剛好夠請個家教。”奧奧調出轉賬記錄，“您昨天幫李阿姨處理的投訴，客戶給了五星好評，獎金剛好能補上缺口。”她把打印好的表格遞過去，“以後記得每天核對台賬，就像給花澆水一樣，得天天惦記著。”
張姐的眼淚掉在表格上，暈開一小片墨跡。奧奧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朱光潛說的“克製之美”。就像此刻桌上的綠蘿，明明渴得卷了葉尖，卻依然把綠意鋪得整整齊齊。
深夜的辦公室隻剩下奧奧一人。她對著電腦整理新的培訓手冊，把那些曾經背得滾瓜爛熟的條款，改成了一個個小故事：“有位老先生總說紅木家具太冰，後來我們在椅墊裡加了艾草……”
月光透過窗戶落在鍵盤上，像撒了一層細鹽。奧奧想起剛入行時，師傅說的那句話：“賣家具就像做人，得把棱角磨圓了，但骨子裡的紋路不能變。”那些曾經需要死記硬背的規矩，如今都變成了待人接物的分寸，就像鹽溶進了水裡，看不見，卻自有滋味。
她關掉電腦，起身時碰倒了桌邊的水杯。水漫過筆記本的瞬間，奧奧突然發現，那些記在紙上的字暈開了，可心裡的東西，卻越發清晰。
第二天晨會，奧奧把新的手冊發給大家。封麵上印著一行字：“最好的服務，是讓理性成為本能，讓感性恰到好處。”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溫暖得像剛沏好的茶。
奧奧把瑜伽墊鋪在客廳中央時，阿哲正窩在沙發裡打遊戲。晨光透過紗簾落在她後頸，像敷了層溫熱的蜂蜜。“你這天天練拉伸，還不如多賺點錢請個私教。”遊戲音效裡突然爆發出一陣槍響。
她屈腿抱膝，後腰抵著牆根緩緩舒展：“上周搬樣品櫃，張姐閃了腰請了三天假。你知道客服部的醫藥費報銷比例有多低嗎？”瑜伽磚在掌心硌出淺痕，像在按壓穴位，“身體是最基礎的資本，就像紅木家具得先養木性，人也得把筋骨養結實了。”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是她報的家具設計課發來的預習提醒。奧奧點開課件，榫卯結構的分解圖在屏幕上展開，突然想起昨天在車間看到的場景：老木匠隻用手指摩挲木料邊緣，就知道哪裡需要刨光。那些刻在骨子裡的手藝，或許真能像基因一樣傳下去。
上班路上，奧奧在地鐵裡背單詞。“緬甸花梨”的英文拚寫剛在腦海裡成型，身旁突然傳來爭執聲。一個穿工裝的男人正對著手機吼：“這點工資連房租都不夠，還學什麼編程！”奧奧捏著單詞卡的手指緊了緊，想起父親總說“窮人家的孩子彆折騰”，那句話像道無形的牆，堵了她前半生的路。
客服部剛坐下，市場部的老王就闖進來：“奧奧，城郊新開的家居城招商，咱們要不要去競標？”他把招商手冊拍在桌上，“但聽說競爭對手準備了百萬預算，咱們……”
“去。”奧奧翻開手冊，紅筆在“親子體驗區”幾個字下畫了道線，“他們拚預算，我們拚服務。把兒童床的樣品改成可拆卸式，讓家長帶孩子體驗組裝，再請木工師傅現場教修補小技巧。”她抬頭時，發現整個部門的人都在看她，“張姐，你女兒不是學繪畫嗎？讓她設計些卡通貼紙，貼在衣櫃內側當裝飾。”
張姐的臉倏地紅了，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我這就給她打電話！”莉莉突然舉手：“我舅舅認識家具協會的人，或許能拿到環保認證的加急通道！”奧奧望著此起彼伏的響應聲，突然想起生物課上學的基因表達——當環境適宜時，沉睡的片段總會蘇醒。
午休時，奧奧在公司健身房舉啞鈴。鐵盤碰撞的悶響裡，她聽見兩個實習生在嘀咕：“奧奧姐最近像變了個人，以前連團建都躲著爬山。”另一個聲音接話：“聽說她還在考心理谘詢師，說是為了更好地處理客戶情緒。”
她把啞鈴放回架上，鏡子裡的自己額角沁著汗，手臂線條比三個月前緊實了不少。手機彈出銀行短信，那套老破小的租金到賬了。奧奧點開理財app，把這筆錢轉進了“學習基金”賬戶——這是她新立的規矩，每月租金的三成用來報課，兩成買健身器材，剩下的才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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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處理投訴時，遇到個特彆難纏的客戶。男人在電話裡嘶吼，說新買的衣櫃味道太大，懷疑是劣質板材。奧奧邊聽邊在紙上畫思維導圖：情緒點是“擔心家人健康”，需求點是“確認環保性”，解決方案是“上門檢測+贈送除味服務”。
“您家孩子是不是剛上幼兒園？”她突然插話，“我們的檢測員可以順便帶些甲醛檢測試紙，您平時給孩子做手工也能用得上。”電話那頭的咆哮聲戛然而止，過了會兒傳來囁嚅：“你……你怎麼知道？”
奧奧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笑了。上周整理客戶資料時，她看見這位先生的收貨地址是某幼兒園家屬樓。這些曾經需要刻意背誦的信息，如今像呼吸一樣自然地浮現在腦海裡。
深夜的書房裡，奧奧在日記本上寫下：“今天練了核心力量，學了三個新榫卯結構，說服客戶接受了檢測方案。”筆尖頓了頓，又添上一句，“爺爺當年總說‘窮人家的孩子要認命’，但我想試試，把‘不認命’刻進骨子裡，說不定真能變成基因呢。”
台燈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像株正在拔節的青竹。書桌上擺著新到的解剖學圖譜，旁邊是剛拆封的阻力帶，最顯眼的位置放著那本被水浸過的筆記本——暈開的字跡下，“紫檀木的香氣”幾個字反而越發清晰。
第二天晨會，奧奧宣布成立“客服部成長小組”：每周一三五早練體能，二四六晚學技能，周末組織市場調研。“我們不僅要賣家具，更要成為懂生活的專家。”她舉起手裡的筋膜槍，“就像這東西，既能放鬆肌肉，也能敲開那些固化的思維。”
陽光穿過窗戶，在每個人的辦公桌上投下光斑。莉莉悄悄把手機裡的遊戲圖標換成了在線課程app，張姐打開計算器，開始規劃給女兒報繪畫班的預算。奧奧看著這一切，突然想起生物老師說的：基因會選擇最適合生存的表達方式，就像種子總會朝著有光的地方生長。
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溫水，喉嚨裡滑過淡淡的回甘。那些曾經讓她膽怯迷茫的貧窮印記，正在被日複一日的練習磨成鎧甲。或許真的像老木匠說的，好木材要經過千錘百煉才能成器，人也一樣，把強身健體、武裝頭腦、主動出擊變成本能，總有一天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機會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但永遠不會讓你完全準備好了再來。奧奧想和做相差的距離遠比人和狗的差距要大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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