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蕩邊緣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與驟然爆發的獸潮嘶吼,仿佛還殘留在耳畔,帶著泥沼的腐臭和驚魂未定的寒意。星瀾最後望了一眼那片被濃稠灰霧徹底吞噬的窪地,那裡曾是她命運的轉折點,測試出驚世靈根,也引來了無儘的覬覦與危機。此刻,身後是未知的追蹤與潛藏的殺機,身前,則是一條被鳳臨稱之為“迷蹤古道”的荒僻路徑,通往萬裡之遙,也通往一個名為“天衍宗”的全新世界。
鳳臨的身影已經融入前方愈發濃重的霧氣與嶙峋怪石之中,他步伐看似從容不迫,如同月下閒庭信步,但速度卻奇快,且軌跡難以捉摸。星瀾不敢有絲毫怠慢,深吸一口帶著濕冷與淡淡腐朽氣息的空氣,將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靈力催動到極致,《煉神訣》的基礎法門在心神中緩緩流轉,試圖捕捉著鳳臨留下的那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氣機軌跡。
“跟上。”鳳臨清冷的聲音從前方的霧靄中傳來,不帶絲毫催促,卻比任何嚴厲的指令都更讓星瀾繃緊神經。
她咬緊牙關,努力調動著因初次成功引氣、又經曆獸潮驚嚇而依舊有些滯澀的靈力,將其灌注於雙腿。每一步踏出,都感覺腳下的土地並非堅實,而是帶著某種詭異的柔軟與吸附力,仿佛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個沉睡的巨獸,稍有不慎便會將其驚醒、吞噬。周圍的霧氣不再是單純的視覺障礙,它們仿佛擁有生命,纏繞在身周,試圖侵入她的護體靈氣光環,帶來刺骨的陰寒與擾亂心神的低語幻聽。
這就是迷蹤古道嗎?果然名不虛傳。
僅僅行進了不到一裡地,星瀾便已感覺心神消耗巨大。她不僅要維持那三尺範圍的靈氣光環——這是鳳臨要求的,將其作為鍛煉禦氣能力的“負重訓練”——還要時刻運轉《煉神訣》,放大感知,去“看”清前方鳳臨那融入環境的、幾乎與天地元氣同步波動的微弱痕跡。這就像是在狂風暴雨的暗夜裡,努力盯住前方一盞隨時可能熄滅的孤燈,稍有分神,便會徹底迷失方向。
“左三步,避‘蝕骨藤’。”鳳臨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
星瀾心中一凜,凝神望去,隻見前方看似尋常的荊棘叢中,幾根顏色深紫、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藤蔓正微微蠕動,其尖端分泌著粘稠的、散發著腥甜氣味的液體。若非鳳臨提醒,她極有可能直接踩上去。她連忙依言向左橫移三步,幾乎是擦著那幾根蝕骨藤的邊緣掠過,能清晰地感受到藤蔓上散發出的、足以腐蝕金石的危險氣息。
她剛鬆了口氣,鳳臨的聲音又至:“凝神,前方三步外有‘空間褶皺’,踏錯則會被隨機傳送至百裡之外,或直接卷入空間亂流。”
空間褶皺?星瀾瞳孔微縮,全力催動《煉神訣》,神識如同觸手般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探去。果然,在肉眼看來平整的地麵上,她的神識感知到了一片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蕩漾般的扭曲區域,那裡的空間規則似乎極不穩定,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混亂波動。她甚至能“看到”幾片不小心飄入其中的枯葉,在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成最基本的粒子,消失無蹤。
冷汗瞬間浸濕了她的後背。她屏住呼吸,依照鳳臨之前走過的、殘留著的那一絲穩定氣機,小心翼翼地調整步伐,以一種近乎舞蹈般的彆扭姿勢,險之又險地繞過了那片死亡區域。
站穩之後,她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那看似空無一物的地方,對這條古道的凶險有了更深刻的認知。這絕不僅僅是地理上的偏僻,更是遍布著天然的絕殺陷阱!難怪鳳臨會選擇這條路,這等險地,確實能過濾掉九成以上的追蹤者。但同樣的,對於她這個剛剛踏入修行門檻的“拖油瓶”而言,每一步都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神君……您對這條路似乎很熟悉?”星瀾忍不住開口,聲音因緊張和消耗而帶著一絲沙啞。她需要說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緩解那幾乎要將她壓垮的壓力。
鳳臨的腳步並未停頓,隻是淡淡回應:“上古遺留的碎片,曾走過幾次。”
上古遺留?走過幾次?星瀾在心中咂舌。這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在說自家後花園的小徑。她再次深刻體會到身邊這位“長期飯票”的來曆恐怕遠超她的想象。他口中的“幾次”,跨度可能是以千年、甚至萬年為單位計算的。
接下來的路程,幾乎就是在這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下重複。鳳臨偶爾會出聲指點,有時是提醒避讓某種劇毒植物或隱匿的凶蟲,有時是指點她如何更有效地運轉《煉神訣》來感知環境中不同性質的能量波動,甚至有一次,他讓她嘗試去“傾聽”風中傳來的、極遠處妖獸的低吼,判斷其種類、等階和情緒狀態。
這不僅僅是趕路,更是一場嚴苛至極的實戰教學。星瀾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著,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漸漸有些發白。但她骨子裡那股來自現代社會的韌勁,以及穿越後對力量、對生存的極度渴望,支撐著她沒有叫苦,更沒有停下。她緊緊咬著下唇,將每一次心驚肉跳的避讓,每一次耗儘心神感知,都當作是寶貴的經驗,瘋狂地吸收、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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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逐漸理解鳳臨的教導方式——他從不詳細解釋原理,隻是給出結果和方向,逼迫她自己去觀察、去體會、去總結。這種方式痛苦且效率看似低下,但一旦領悟,所得卻遠比按部就班的傳授要深刻得多。
比如,在避開第三處隱藏的空間裂隙後,星瀾隱隱把握到了一點規律。這些空間不穩定的區域,往往伴隨著周圍天地元氣的某種特定模式的“漣漪”或“空洞”。隻要神識足夠敏銳,捕捉到這種細微的元氣異常,就能提前預警。
她嘗試著將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煉神訣》對周圍元氣流動的感知上。起初依舊艱難,那些混亂的能量流像是一團糾纏的亂麻。但隨著時間推移,在心神的極度專注下,她仿佛能“聽”到風元素在岩石縫隙中穿梭的嗚咽,“看”到土元素在大地深處緩慢的脈動,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前方鳳臨走過時,那強大氣場對周圍元氣造成的、如同石子投入靜湖般擴散開的細微擾動。
這種感知並非清晰的視覺圖像,更像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直覺”或者說“場”的感應。她發現自己似乎能提前零點幾秒“預感到”前方的危險,身體會本能地做出規避動作。
在一次避開地麵突然塌陷的流沙坑時,她幾乎是憑借這種剛剛萌芽的直覺,在鳳臨出聲提醒之前就做出了側移。雖然動作依舊狼狽,差點摔倒在地,但終究是靠自己的力量躲開了。
鳳臨回頭看了她一眼,那雙深邃的金色眸子裡,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光。他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前行,但星瀾卻莫名地感覺到,周遭那無形的、屬於他的威壓,似乎柔和了那麼一絲絲。
這細微的變化,如同給疲憊不堪的星瀾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她抹了把汗,繼續緊跟上去,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這種依靠自身能力在險境中求得一線生機的感覺,遠比完全依賴他人的庇護,更讓她感到踏實和興奮。
古道蜿蜒,仿佛沒有儘頭。周圍的景色單調而壓抑,除了灰霧、怪石、枯木,便是各種危險的植被和潛伏的殺機。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有不斷消耗的靈力和愈發沉重的腳步,記錄著他們的行進。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兩個時辰,或許是半天,前方的霧氣似乎變得稀薄了一些,隱約可見更遠處扭曲虯結的古木和更加深邃的陰影。空氣中彌漫的腐朽氣息中,開始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中帶著腥氣的異香。
“前方是‘幻瘴林’,瘴氣能惑人心智,產生種種幻象。緊守心神,跟緊我。”鳳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星瀾心中一緊,連忙點頭,將《煉神訣》運轉到目前所能達到的極限。那三尺靈氣光環也微微內縮,光芒變得凝實了幾分,試圖將自身與外界可能存在的精神侵蝕隔絕開來。
踏入幻瘴林的範圍,周圍的景象陡然一變。灰霧不再是單純的灰色,而是泛起了五彩斑斕的詭異光澤,如同打翻的調色盤,扭曲旋轉。耳邊開始響起各種聲音,有她穿越前都市的喧囂車鳴,有父母關切又帶著擔憂的呼喚,甚至還有……鳳臨用她從未聽過的、溫柔繾綣的語調,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星瀾,過來……”
“留在這裡,與我相伴,何必去那仙宗受苦……”
“你看,這繁華世界,這無上力量,我都可以給你……”
那聲音充滿了誘惑力,直擊內心最深處的渴望與軟弱。星瀾的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迷離,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仿佛真的要朝著那聲音來源走去。
就在這時,一股清冽如冰泉的氣息,如同實質般穿透了斑斕的瘴氣,精準地注入她的識海。是鳳臨的氣息!這股氣息並不霸道,卻帶著一種斬破虛妄、定鼎乾坤的絕對清醒感,瞬間將她從沉淪的邊緣拉了回來。
星瀾猛地一個激靈,冷汗涔涔而下,心中後怕不已。她趕緊默念《煉神訣》中的寧心靜氣口訣,將那些紛亂的幻聽幻視強行驅散。
“幻由心生,守住本我,萬邪不侵。”鳳臨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直接響在她的腦海,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星瀾深吸一口氣,不再去聽、不去看那些光怪陸離的幻象,隻是將全部的心神都鎖定在前方那道即便在扭曲光影中依舊挺拔從容的身影上。他的存在,就像茫茫黑夜中唯一的燈塔,是她此刻唯一可以信賴的坐標。
她緊緊跟隨著,目光堅定,不再左右旁顧。那五彩的瘴氣依舊翻湧,誘惑的低語仍在耳邊縈繞,但她的心卻逐漸沉靜下來。《煉神訣》在危機壓迫下,似乎運轉得更加流暢,神識在抵抗幻象的過程中,仿佛被淬煉得更加凝練了一絲。
穿過幻瘴林的過程無比漫長,是對意誌力的極致考驗。當眼前豁然開朗,重新恢複到那令人“安心”的單調灰霧與怪石環境時,星瀾幾乎有種虛脫的感覺。她扶著旁邊一塊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著,感覺精神力幾乎被掏空,但識海深處,卻有一種經曆過洗禮後的通透與堅韌在悄然滋生。
鳳臨停下腳步,轉過身,金色的眸子平靜地注視著她略顯狼狽的模樣。他沒有出言安慰,也沒有評價,隻是那麼看著。
星瀾緩過氣來,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有些疲憊卻帶著明亮的笑容:“神君,我……我跟上了。”
她沒有抱怨,沒有訴苦,隻是陳述了這個事實。但這句話裡,卻包含了她這一路所有的艱辛、堅持與不易。
鳳臨靜默了片刻,微微頷首:“尚可。”
僅僅兩個字,卻讓星瀾覺得,這一路所有的辛苦,都值了。她仿佛看到,那橫亙在她與這位神秘神君之間,如同天塹般的距離,似乎……被她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微微撬動了一絲縫隙。
她直起身,望向古道前方那依舊被迷霧籠罩的、未知的旅程,眼中不再隻有惶恐與依賴,更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的堅定。
迷蹤古道,是危機,也是她的磨刀石。而她,正在這塊磨刀石上,奮力地打磨著自己,試圖綻放出屬於混沌靈根的、獨一無二的光芒。
前方的路還很長,萬裡之遙,宗門之深,九天之上的視線……但此刻,星瀾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跟緊他,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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