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蠻帶來的消息，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那漣漪雖不劇烈，卻持續擴散，悄然改變了雲緲峰內部的氣息。星瀾麵上依舊如常，每日完成鳳臨安排的嚴苛修煉，鑽研那“萬化源流”的雛形，偶爾與來訪的蘇小蠻說笑，但那雙清澈的眸子裡，沉澱下了更多的東西。
一種無形的壓力，源自那些隱藏在宗門之外、雲霧之外的窺伺目光，源自對自身實力不足的清晰認知，更源自一種不願永遠被庇護在羽翼之下、渴望擁有並肩甚至獨當一麵力量的迫切。
她修煉得愈發刻苦，近乎瘋魔。
每日天光未亮，她便已起身，在鳳臨出現之前，就開始自行進行高強度的靈力錘煉與神識拓展。那稀釋萬倍的混沌源液，她不再僅僅是每日一滴按部就班地服用，而是開始嘗試在極限修煉後，憑借《煉神訣》強行煉化吸收其中更精純的本源之力，哪怕每一次都如同經曆一場神魂撕裂般的痛楚，她也咬牙堅持。
對於“萬化源流”的探索，她不再滿足於簡單的氣息模仿。她開始嘗試更危險的舉動——引導一絲微不可查的混沌靈力，去主動觸碰、解析鳳臨布下的護山禁製邊緣那流轉的混沌道韻！這無異於螻蟻試圖理解巨龍的呼吸，每一次神識與之接觸，都仿佛被投入了狂暴的規則漩渦，帶來陣陣眩暈與刺痛，但她樂此不疲。她隱隱覺得，若能理解這禁製中蘊含的、屬於鳳臨的規則碎片，對她的“萬化源流”乃至整個修行之路，都將有難以估量的裨益。
夜色深沉，雲緲峰萬籟俱寂，隻有碧潭潺潺的水聲與風吹過靈植的沙沙聲。星瀾靜室內的燈火卻常常亮至深夜。她盤坐在蒲團上，周身靈氣以遠超平日的速度運轉，額角青筋隱現，汗水浸濕了道袍，但她眼神銳利，死死盯著指尖那一縷試圖模擬禁製道韻、卻不斷扭曲潰散的混沌靈力，一遍，又一遍，失敗，再重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靜室窗外，那株探向雲海的古鬆枝椏上，一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靜立。鳳臨負手而立，衣袂在夜風中微微拂動，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平靜地注視著靜室內那個與自身較勁、倔強得令人心疼的身影。
他沒有現身，沒有出聲阻止，也沒有任何讚許的表示。隻是那麼靜靜地看著，如同沉默的守護者，又如同冷靜的觀察者。
他看到了她因強行煉化源力而微微顫抖的身軀，看到了她因解析禁製道韻而數次臉色煞白、幾欲嘔吐的狼狽，更看到了她那雙眼眸中，無論如何痛苦、如何失敗，都未曾熄滅的、名為“執著”的火焰。
這火焰，比他見過的任何天賦，都更讓他……動容。
他記得她初入迷魂蕩時的惶恐與機警，記得她簽下婚書時的狡黠與大膽，記得她測試靈根引發天地異象時的茫然與震撼，也記得她拜師時那番意有所指的“宣言”……這個來自異世的靈魂，看似柔弱，骨子裡卻蘊藏著一股連他都無法完全看透的韌性。
如今，這股韌性，在被外界的壓力與內心的渴望催發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野蠻生長。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靜室內的星瀾因心神耗儘，終於支撐不住，伏在玉質書案上沉沉睡去，呼吸變得均勻綿長，那一直亮著的燈火也因靈力不繼而緩緩熄滅。
鳳臨的目光才從她身上移開，轉而望向了雲緲峰之外，天衍宗護宗大陣之外的、那無儘深邃的夜空。
他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冰冷。
那冰冷，並非針對星瀾的刻苦，而是穿透了層層空間，落在了那些正在天衍宗外圍徘徊、如同鬣狗般嗅探著氣息的“影子”身上。
黑影樓的死寂，月神殿的清冷，還有那些附屬世家暗藏的心思……如同汙濁的暗流，試圖玷汙這片他暫時棲身的淨土，更試圖觸碰他羽翼之下，那株正在奮力破土的新芽。
他金色的眸底，仿佛有混沌初開、星辰寂滅的景象一閃而逝。一股無形無質、卻足以令天地法則顫栗的殺意，在他心間盤旋，又被強行壓下。
還不到時候。
棋子尚未落定，魚兒還未入網。
而且，有些風雨，需要她親自去經曆，去麵對，才能真正淬煉出屬於她的鋒芒。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了一眼那已然陷入沉睡的靜室，身形微動，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古鬆之上，回到了自己那混沌之氣縈繞的靜室之中。
在他離開後不久，伏案沉睡的星瀾無意識地動了動，模糊間，她仿佛感覺到一股極其熟悉、令人安心的氣息曾籠罩在周圍，驅散了夢魘中的些許不安。她咂了咂嘴，睡得更沉了。
翌日，當星瀾從沉睡中醒來，雖覺心神依舊有些疲憊，但昨日強行修煉帶來的滯澀感卻消散了不少。她起身準備開始新一天的修煉，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常用的那個蒲團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新的蒲團。
這蒲團顏色深灰，看似普通，但坐上去之後，卻有一股溫潤平和、直透神魂深處的暖流緩緩湧入，極大地緩解了她神識的疲憊，甚至連靈力的運轉都似乎順暢了一絲。
這絕非宗門庫房送來的那些製式蒲團可比。
星瀾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鳳臨靜室的方向。那裡，混沌色的禁製光華依舊平靜地流轉著，隔絕一切。
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這個新的蒲團挪到修煉的位置，盤膝坐下，感受著那源源不斷的滋養，心中那股因外界壓力而生的焦躁，不知不覺平複了許多。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專注。
風雨欲來，她便以這雲緲峰為舟，以自身為楫，迎風破浪。
而她知道，無論風浪多大，身後始終有一道目光，沉默，卻堅定。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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