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的“偶遇”與“論道”，對星瀾而言，就像是修行路上偶爾吹過的、帶著不同道法氣息的微風，吹過便散了，並未在她心湖中留下太多痕跡。她的心神，絕大部分都被兩件事占據：應對鳳臨日益嚴苛的教導，以及攻克“萬化源流”那令人抓狂的瓶頸。
然而，一種微妙的變化，正在她未曾留意的角落悄然發生。
那是在一次與秦昊於傳道廣場“偶遇”，探討完一篇關於五行生克轉化的古老陣圖之後。星瀾自覺收獲頗豐，一邊在腦海中推演著陣圖與混沌衍化的共通之處，一邊踏著輕快的步伐返回雲緲峰。
甫一穿過那層混沌色的禁製，一股比往日更加凜冽的寒意便撲麵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咦？
星瀾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雲緲峰終年雲霧繚繞，氣候溫潤，從未有過如此明顯的寒意。此刻雖是傍晚，但也不該這般清冷，嗬出的氣息竟然在空中凝成了淡淡的白霧。
是護山禁製調節了氣候嗎？她暗自揣測，並未深思，隻當是師尊可能在進行某種深奧的陣法推演，影響了局部環境。
她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臂，快步走向自己的靜室。沿途，她注意到碧潭邊那幾株平日裡生機勃勃的靈植，葉片邊緣似乎也掛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寒霜。連潭中那些星輝魚，遊動的速度都似乎慢了些許，顯得有些蔫蔫的。
“真是奇怪……”星瀾小聲嘀咕了一句，推開靜室的門。室內倒是依舊溫暖，那新換的蒲團散發著恒定暖意，滋養著她的神魂。她將方才與秦昊討論的陣圖心得記錄下來，便盤膝坐下，準備開始晚課修煉。
次日，鳳臨準時出現在殿前空地。
星瀾敏銳地感覺到，今日的師尊，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默。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依舊是萬年不變的淡漠，但那雙金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時，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讓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虛，儘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開始。”鳳臨的聲音也比往常更冷了幾分，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盤上。
隨著他話音落下，那熟悉的、作用於神魂靈根的恐怖威壓驟然降臨！但與往日那如同潮水般彌漫的壓力不同，今日這威壓，竟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精準地刺向她靈力運轉的每一個關竅，試圖凍結她的靈根，凝固她的神識！
星瀾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她感覺自己的思維都仿佛要被凍僵，運轉《煉神訣》變得異常艱難，那平日裡如臂指使的三尺靈氣光環，此刻也凝滯晦澀，難以與外界萬氣建立有效的共鳴。
這……這威壓怎麼變了？還帶著如此可怕的寒意？
她咬緊牙關，拚命催動混沌靈根，試圖化解那股侵入骨髓的冰冷。混沌之氣包容萬物的特性在此刻顯現，那極寒的意誌雖然強大，卻也無法真正凍結混沌的本源。但這個過程，遠比之前單純抵抗壓力要痛苦和艱難數倍！
她如同在暴風雪中逆行，每一步都耗儘心力，睫毛和發梢甚至凝結出了細小的冰晶。
鳳臨靜立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在極限中掙紮，金色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波瀾，既無讚許，也無憐憫。直到星瀾感覺自己的神識即將被徹底凍僵，靈根運轉近乎停滯的刹那，那恐怖的寒意才如同潮水般退去，與來時一樣突兀。
星瀾脫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喘息著，渾身冰冷，連牙齒都在打顫。
“……師尊，”她聲音微弱，帶著不解與一絲委屈，“今日的威壓，為何……為何如此不同？”
鳳臨垂眸看著她狼狽的模樣，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混沌衍化，包羅萬象，極寒亦是其一。若連此等寒意都無法承受、理解、化納，談何包容萬氣？”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無可指摘。
星瀾恍然，原來是為了鍛煉她對不同屬性極端環境的適應能力！是自己想多了！她立刻將那絲委屈拋到腦後，心中湧起對師尊良苦用心的感激。
“弟子明白了！定當努力適應！”她掙紮著站起身，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鳳臨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隻是那背影，在星瀾看來，似乎比往日更加冷裂了幾分。
接下來的幾天，雲緲峰的氣溫始終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水平，嗬氣成冰成了常態。而鳳臨的教導，也始終貫穿著那股刺骨的寒意，讓星瀾的每一次修煉都如同在冰獄中煎熬。師尊的話語也更少了，除了必要的修煉指令，幾乎不再與她有任何交流。
星瀾雖然遲鈍，但也漸漸感覺到，師尊近日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是因為什麼呢？是因為自己修煉進度太慢，讓他失望了嗎？
還是因為外界那些窺伺的壓力，讓他煩心了？
她心中忐忑，修煉時更加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懈怠，甚至比以往更加拚命，試圖用努力來換取師尊一絲情緒的緩和。然而在與秦昊又一次“偶遇”論道後，她幾乎是逃也似的立刻返回雲緲峰，生怕因為自己在外麵“耽擱”了時間，而讓師尊更加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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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沒有意識到，每次她與秦昊接觸後，雲緲峰的寒意便會更重一分，鳳臨周身那低氣壓持續的時間也會更長一些。
她隻是單純地覺得，最近的雲緲峰，真的好冷。
而師尊，真的好難討好。
這一日深夜，星瀾又一次在極致寒意中結束修煉，拖著幾乎凍僵的身體回到靜室。她裹著厚厚的靈毯，坐在那個溫暖的蒲團上，看著窗外被清冷月輝籠罩的、仿佛凝結著一層薄霜的雲緲峰景致，忍不住歎了口氣。
“唉，師尊到底為什麼不高興呢”？她對著窗外那輪冷月，小聲地自言自語，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著，百思不得其解。
她伸出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窗欞上畫著圈，腦海中閃過鳳臨那雙淡漠的金眸，那冰冷的威壓，那孤冷的背影……
“難道……是因為我最近經常和秦少主討論道法，耽誤了自身修煉？”她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定是了！師尊定是覺得我心思浮躁，不夠專注！”
自認為找到原因的星瀾，立刻下定決心：“從明天起，要減少外出，更加專注修煉！不能再讓師尊失望了！”
她握了握小拳頭，臉上露出了“我懂了”的堅定表情。
然而，她所理解的“原因”，與那雲緲峰持續低溫的真正源頭，相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裡。
靜室之外，古鬆之巔。
那道素白的身影悄然獨立，夜風卷起他如霜的衣袂，金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泛著冰冷的微光，將靜室內少女那困惑、自省又下定決心的喃喃自語，儘數收入耳中。
聽著她那完全跑偏的“反思”，看著她那副努力想討好卻又不得其法的懵懂模樣……
鳳臨眼底那沉積了數日的凜冽寒意，似乎……微微鬆動了一絲。
他抬頭，望向那輪清冷的圓月，幾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
愚蠢。
卻……也不算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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