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紅土拳痕_牧羊人:活著再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1章 紅土拳痕(1 / 2)

子彈掀起的紅土還沒來得及落定,我已經像被什麼拽著似的撲過去,手掌重重砸在拳套旁的紅土上。那觸感猛地鑽進骨子裡——不是尋常泥土的涼,是種帶著灼意的燙,像剛從灶台裡扒出來的熱鐵,貼著掌心的皮膚往肉裡滲。濕土發黏,昨夜的露水還沒被晨光曬乾,混著我手心裡攥了半宿的冷汗,在指縫間扯出亮晶晶的絲,細得像蛛線,卻韌得扯不斷,黏在皮膚上,帶著股潮濕的腥。

這土是邊境獨有的紅膠泥,紅得發暗,像被無數血珠浸過。指腹能摸到那些嵌在泥裡的鐵砂,細如碎鑽,卻帶著棱,一下下硌著指紋的溝壑,攥緊時能感覺到它們順著掌紋往肉裡鑽,鬆開手,泥塊又死死粘在皮膚上,像層剛結的痂——半乾的,帶著土腥味,邊緣微微卷著,要掉不掉,偏又沁著潮氣,把那點灼意裹在裡麵,往骨頭縫裡鑽。腥氣順著毛孔往裡滲,不是單純的土腥,是鐵砂的鏽味混著腐葉的黴,還有點說不清的甜,像這紅土底下埋著什麼,正借著潮氣往外冒。

指尖往拳套邊緣的裂縫裡摳時,指甲先撞上了層硬殼——是皮革經年累月結的痂,混著塵垢和細沙,嵌在裂縫深處。稍一用力,指甲縫裡就卡進些碎屑,糙得像吞了把沙。這皮革是真硬,硬得發脆,邊緣卷著翹,像曬透了整夏的老槐樹皮,用手一掰能聽見“吱呀”的裂響,湊近了聞,有股陳舊的皮革味,混著點說不清的腥,像誰把它埋在土裡過,又挖出來晾了半乾。

指腹往深處探,突然觸到片粗糙的布紋。不是皮革的滑,是布帛磨出的毛邊,帶著點紮手的刺,像摸到了曬乾的玉米葉。那瞬間,指腹猛地一麻,像有細小的電流竄上來——是那截紅布條。

十三歲那年的畫麵跟著這麻意湧出來。老槐樹枝繁葉茂,把半個院子都罩在蔭裡,陽光透過葉隙篩下來,在青磚地上灑成碎金似的光斑,風一吹,光斑就跟著葉影晃,像滿地跳動的星子。辛集興家的縫紉機擺在院裡的石榴樹下,鑄鐵的機身泛著暗光,他娘踩著踏板,“哢嗒哢嗒”的聲響混著蟬鳴,在空氣裡蕩出細碎的漣漪。她手裡拈著段紅綢子,綢麵亮得像浸了油,指尖穿針時,銀亮的針頭在紅綢上點出小小的圈,線頭繞上去,結出個圓滾滾的疙瘩。

辛集興就蹲在縫紉機旁,膝蓋頂著胸口,手裡攥著副新拳套。那拳套黑得發亮,是剛從供銷社買回來的,皮革上還帶著折痕,指縫裡滲著他的汗,把嶄新的皮麵洇出淡淡的濕痕。他盯著他娘手裡的紅綢子,指節攥得發白,喉結動了動才開口,聲音裡帶著點沒褪淨的童音,卻故意繃得很沉:“我媽說這紅綢子是去山神廟求的,廟裡的老和尚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經,能擋刀子。”

說話時,他眼角的餘光往我這邊瞟,像怕我笑他。陽光落在他發梢上,鍍出層金,鼻尖上的汗珠滾下來,滴在拳套的指關節處,洇開一小片深褐。我盯著那截紅綢子,能看見上麵細密的針腳,像誰用指甲輕輕掐出來的印,心裡突然就暖烘烘的——那時候總覺得,這紅綢子縫進拳套裡,真能像他說的那樣,替我們擋下所有的難。

那天辛集興把紅布條往我兜裡塞時,力道帶著股不容分說的倔。布角是磨出的毛邊,糙得像剛割的麥茬,一下下蹭過我掌心的繭——那繭是常年握槍磨的,硬得發僵,卻被這布角蹭得微微發麻。綢子上的皂角香順著風飄過來,不是皂角泡在水裡的淡,是曬透了的濃,混著他手心裡的汗味,像曬在院裡的乾淨衣裳,帶著點陽光的暖。

“你揣著。”他捏著布條末端不放,指腹的薄繭刮著我的手腕,“等我贏了縣運會,就把這布條縫在拳套裡。”抬頭時,陽光剛好斜斜切過他的臉,虎牙上沾著點金光,睫毛的影子投在顴骨上,忽閃忽閃的,像怕我不信,又補了句,“以後咱們仨不管闖啥禍,它先替咱們擋著。”

後來領獎台的場景,到現在想起來還燙得慌。初秋的陽光把鐵皮台子曬得發暖,他舉著拳套轉圈時,紅布條從腕口飄出來,不是蔫蔫的垂,是被風撐得鼓鼓的,像團燒得正旺的火苗,在藍白校服的人潮裡紅得紮眼。

台下楊傑早跳上了看台上的條凳,手攏在嘴邊喊,聲音劈得像被風扯過的蘆葦:“辛瘋子牛逼!”喊得太急,唾沫星子濺在前麵人的後頸上,自己卻渾然不覺,隻顧著踮腳蹦,藍布褂子的下擺掃得條凳“咯吱”響。

我站在人群後,手裡攥著他淘汰的舊繃帶。繃帶是洗過的,卻還留著點淡褐的印,是他練拳時磨破指節浸的血,乾了就成了硬痂,嵌在紗布的經緯裡,攥緊時能感覺到硌著掌心的紋路。風從操場那頭吹過來,帶著他舉著的紅布條的皂角香,混著楊傑劈叉的喊聲,還有領獎台廣播裡嗡嗡的報幕聲,把那天的陽光都染得稠稠的,像化不開的蜜。

可現在,這團紅塌塌地陷在紅土裡。不是輕輕擱著,是被黏膩的紅膠泥裹住了大半,布麵發灰,像蒙了層沒擦淨的灶灰,邊緣卷成焦脆的圈,被土塊壓得變了形。紅土是浸了夜露的,發沉的黏,順著布紋的縫隙往裡麵滲,把那點本該鮮亮的紅泡得發朽,像塊泡在臟水裡的舊綢子,提不起半點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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黴斑早爬滿了布麵。不是零星的幾點,是成片的灰黑,像沒擦淨的鍋底灰被潑了水,順著布邊往中間漫,菌絲在布紋裡鑽得深,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把原本能映出光的紅蝕成了暗褐——不是純粹的黑,是紅裡透著紫,紫裡裹著黑,像被水泡透的舊血,在布麵上暈出模糊的圈。

最讓我喉嚨發緊的是布條末端。喉頭像卡了塊沒嚼爛的紅土,咽不下,咳不出。本該縫得死死的線頭鬆了,像斷了的蛛絲,軟塌塌地垂著,露出半根發黑的棉線。線是糟了的,一撚就掉渣,末端纏著點東西,tiny得幾乎看不見。我屏住氣湊近,才看清是幾粒金屬屑,銀亮的,帶著棱,像被敲碎的針尖,屑子上沾著點暗紅,不是土色,是乾透了的血——凝在金屬上,成了硬痂,指甲刮過去,能感覺到那點粗糙的滯澀,像摸到了塊沒涼透的血疤。

拳套虎口纏著的醫用膠帶早失了原本的白,被血漬和塵土浸成了灰黑,像塊在泥水裡泡過又曬乾的破布。膠帶邊緣卷得厲害,不是規整的圈,是歪歪扭扭的蜷,像條蛻到一半的蛇蛻,硬邦邦地翹著,上頭還掛著幾根灰白的毛。

我捏起一根湊到鼻尖,腥膻味“嗡”地鑽進鼻腔——不是牲畜圈的臊,是種帶著土腥的野,像被頭剛從泥塘裡滾過的野狗猛地蹭了臉。這是山麂的鬃毛,我認得。這畜生專愛往橡膠林深處鑽,尤其愛蹭溶洞裡的石壁,皮毛上總沾著蝙蝠糞,那股陳腐的黴味就纏在鬃毛根裡,混著紅土的鐵腥,往肺裡鑽時又冷又黏。

毛根纏著點白纖維,比頭發粗些,是醫用紗布的經緯。纖維被扯得有些散,像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拽過,末端凝著點黑硬的漬——是血。早乾透了,硬得像塊曬乾的血痂,指甲輕輕刮過,能聽見“簌簌”的響,纖維帶著血漬的碎末往下掉,落在掌心,涼得像掉了片碎玻璃。

“發什麼呆!”

楊傑的吼聲如同一顆炮彈,帶著尖銳的呼嘯直直砸過來。彼時,我正沉浸在那撮纖維所勾起的思緒裡,目光凝滯,整個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這吼聲裡裹挾著一股難以抑製的顫抖,仿佛是一根即將繃斷的鐵絲,帶著巨大的張力和尖銳的聲響,狠狠撞在了檢查站那破舊的鐵皮棚上。鐵皮棚發出一陣沉悶的回響,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反彈、回蕩,“嗡嗡”作響,如同無數隻蜜蜂在耳邊振翅,震得我耳膜生疼,腦袋也跟著嗡嗡作響。

我循聲望去,隻見他半跪在警車的後麵,膝蓋深深地陷進了那片紅土裡,足有半寸之深。紅土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膝蓋,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些許的遲緩。他的軍褲褲腳早已被紅泥浸透,沉甸甸地墜著,仿佛是歲月和艱辛的重負。褲腳被泥水泡得發沉,濕漉漉地貼在腿上,露出了一小截腳踝。那腳踝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去年在追捕毒販時,被鋒利的芭茅稈劃開的。此刻,那道疤痕周邊的皮膚泛著淡淡的紅色,像是剛剛被什麼尖銳的東西輕輕蹭過,帶著一種隱隱的刺痛感。在這緊張的氛圍裡,那道疤痕仿佛也在訴說著曾經的危險與拚搏,在紅土和汗水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

他的槍口仍死死鎖著橡膠林深處,像條蓄勢待發的蛇。槍管上的迷彩漆早被汗水泡得發亮,不是均勻的亮,是順著指痕暈開的濕痕,像被誰用舌頭反複舔過,漆層剝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黑鐵,泛著冷硬的光,邊緣像被啃過的樹皮,坑坑窪窪的,還沾著半片乾枯的橡膠葉,是剛才急著架槍時從灌叢裡帶出來的。

準星上凝著塊紅土,濕潤潤的,帶著細小的鐵砂顆粒——該是剛才他膝蓋頂地架槍時蹭的,土塊被槍管的溫度烘得半乾,邊緣微微卷著,像塊沒貼牢的膏藥。

右手斷指的硬繭把槍柄磨出了層包漿,深褐色的,像老木匠手裡盤了十年的核桃,光滑裡透著股韌勁兒。指縫裡滲著血珠,不是新鮮的紅,是暗褐的,順著掌紋往槍柄的紋路裡鑽——這是舊傷裂了,我認得這道疤。

三年前在教導隊醫務室,消毒水的味道嗆得人睜不開眼,他手背上纏著三層紗布,白得晃眼,紗布邊緣洇著點淡紅。“練擒拿時被器械夾的,”他當時咧著嘴笑,試圖把話題岔開,可我瞥見他往紗布裡塞棉球時,指節繃得發白。

可此刻再看,那截斷指的截麵太不尋常。齊得像用尺子量過,邊緣光溜溜的,沒有絲毫血肉模糊的參差,倒像被什麼重型器械硬生生碾斷的——碴口處的繭子厚得像層殼,黃黑相間,是常年握槍磨出來的硬皮,把本該猙獰的斷口遮得嚴嚴實實,隻有湊近了才能看見繭子縫隙裡藏著的暗紅,像沒擦淨的血痂。

他的目光掃過我手裡的拳套時,像被什麼猛地蟄了下,瞳孔“唰”地縮成了針尖。那變化快得嚇人,前一秒還泛著點晨光的亮,後一秒就隻剩深不見底的黑,連眼白都像被潑了墨,瞬間爬滿了紅血絲——不是疏疏落落的幾根,是密得像蛛網的細紅,從眼角往黑瞳裡纏,把那點黑裹得嚴嚴實實,連眨眼時都能看見血絲在顫,像有無數細蟲在皮膚下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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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訓服領口的扣子崩開了兩顆,露出的鎖骨處趴著片紫黑的淤青。那顏色深得發暗,像被陳年的血浸透了,邊緣卻帶著點新鮮的紅,不是磕碰該有的不規則形狀,是道寬寬的勒痕,弧度規整得像用尺子量過,最邊緣還嵌著點紅土渣。我用指尖撚起一點,土渣在指腹間發黏,搓開時能摸到細小的鐵砂顆粒,硌著指紋的溝壑,腥氣順著指縫往鼻尖鑽——和拳套裂縫裡的紅土一個味道,連鐵砂的粗細都分毫不差,像從同一個泥坑裡摳出來的。

最讓我後頸汗毛倒豎的,是他的鞋。右腳軍靴的鞋底沾著片橡膠葉,葉尖的鋸齒卷得厲害,像隻被踩扁的蟲蜷著腿,齒縫裡卡著絲白纖維,細得像蛛線,卻韌得扯不斷。我捏起拳套裡的紗布屑對比,纖維的粗細剛好能對上,連斷裂的茬口都像一個模子刻的——都是被硬生生扯斷的,茬口帶著點發毛的白,末端凝著的血漬也一樣,黑硬的痂嵌在纖維縫裡,指甲刮過都能聽見“簌簌”的響。

這哪裡是巧合。這片橡膠葉和這撮紗布,像被同一個東西撕扯過,連沾著的紅土腥氣、血漬的乾硬程度,都像從同一個時辰、同一個地方帶出來的。風從橡膠林裡鑽過來,掀得橡膠葉的鋸齒輕輕動,那絲白纖維就在齒縫裡晃,像根看不見的線,一頭拴著拳套,一頭拴著楊傑的軍靴,把那些藏著的疑點纏得更緊了。

金瀾夜會的激光燈突然在眼前炸開——不是柔和的鋪展,是帶著銳勁的迸射。紫的光像淬了毒的蛇信,綠的光像劈開夜色的刀,在煙霧繚繞的空氣裡絞出亂麻似的光帶,掃過舞池時,把人群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貼在鎏金的牆壁上,像被揉皺又展開的皮影。

就在這片光怪陸離裡,辛集興的銀灰色西裝被照得發亮。那西裝是羊毛混紡的,質感挺括,卻在後背和腰側堆著幾道深褶——不是自然的垂墜,是被什麼東西勒過的痕跡,激光燈的光順著褶皺往裡鑽,把布料的紋路照得像乾涸河床的裂紋,一道疊著一道,藏著說不出的緊繃。

他的手腕空得刺眼。

我盯著那截腕骨發怔。從前總纏著根紅繩的地方,此刻隻剩片光潔的皮膚,連常年佩戴留下的淺痕都淡得快要看不見。那紅繩我認得,是他娘在山神廟求的平安繩,粗棉線編的,裡頭裹著顆小銅錢,他戴了快十年,洗澡都沒摘過,繩尾磨得發毛,露出裡麵的白芯,他總說“這繩比我命還硬”。

可那晚,取而代之的是塊陌生的金表。表殼是鍍金的,邊緣磨出了圈亮痕,像被常年攥在手裡搓過,亮痕的凹槽裡卡著點白粉末——細得像篩過的雪,在激光燈下泛著冷光,當時被震耳的音樂和香檳的泡沫蓋了過去,隻當是夜會裡常見的裝飾碎末。

此刻想起來,那粉末的質感突然清晰得嚇人:指尖撚過的滑膩,像沾了層薄蠟;湊近時飄來的氣味,是股淡淡的杏仁苦香,不是食物的甜香,是帶著點金屬腥的澀;連反光的角度都和剛才特警從塑料袋裡倒出的晶狀物一模一樣——都是那種冷白,在光下泛著層幽幽的亮,像凍住的月光。

夜會的重低音還在耳膜裡震,混著舞池裡的笑鬨聲,可眼前的光帶已經變了味。辛集興轉動手腕時,金表的反光掃過他的銀灰色西裝,把那幾道深褶照得更清楚了,而凹槽裡的白粉末,像顆藏在華麗外殼裡的毒瘤,在當時被忽略的細節裡,正一點點顯露出猙獰的輪廓。

他轉身時,後頸的皮肉跟著繃緊,那三道抓痕突然變得猙獰。不是淺淡的紅印,是深嵌在皮肉裡的血槽,三道並排著,間距均勻得像用尺子量過,最中間那道深可見肉,血珠正順著頸紋往外滲,不是湧,是慢慢沁,像沒捏緊的紅珠子,滾過他後頸的弧度,滴在白襯衫的領口裡,洇出個暗褐的點,還在一點點往布料深處鑽,把潔淨的白染成了發沉的紅。

他身後的女人跟著側過身,墨綠色旗袍像浸過墨的綢緞,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腰線。盤扣是老式的銀質蝴蝶扣,翅尖磨得發亮,轉身時蹭過辛集興的銀灰色西裝,“叮”地撞出聲脆響,像碎玻璃落在金屬上。我盯著她的手,指甲塗著暗紅的油彩,厚得像層凝固的血,指尖的弧度太尖,像精心打磨過的小刀子。指縫裡卡著點黑屑,不是夜會地毯的絨毛,是小塊皮革碎屑,黑得發亮,邊緣泛著點褐黃,像被反複摩擦過的舊皮——和我手裡拳套磨損處的皮質一模一樣,連那點褐黃的氧化痕跡都分毫不差,像從同一塊皮上刮下來的。

“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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