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雷朵的陰影_牧羊人:活著再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章 雷朵的陰影(2 / 2)

葉麵上的露珠足有指甲蓋大,滾在深綠的葉脈上。那些葉脈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又粗又硬,露珠順著紋路往下淌,“嗒”地滴在我的脖頸上。不是普通的涼,是帶著股黏膩的冰,像條小蛇吐著信子掃過皮膚,激得我後頸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抬手抹掉時,指腹沾到點滑膩的濕,湊近了聞,有股淡淡的草腥,混著剛才炮轟留下的硝煙味,說不出的詭異。

傣鬼突然拽了我一把。他的力道極猛,手指像鐵鉗似的扣在我的戰術背心上,“噌”地把我往後帶了半步。我踉蹌著停下,靴底碾過片枯芭蕉葉,發出“哢嚓”的脆響,在這死寂的林子裡顯得格外刺耳。還沒來得及問,就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地麵——

片新鮮的芭蕉葉被踩斷了。

不是自然折斷的蔫,是被硬生生碾斷的脆。葉片還帶著鮮活的綠,斷口處裂開參差的齒,像被什麼東西啃過似的。最顯眼的是斷口滲出的乳白汁液,不是稀稀拉拉的流,是成團地湧出來,在葉麵上聚成小小的珠,還沒乾透,邊緣泛著層透明的膜,像裹了層薄冰,輕輕晃一下,就順著葉麵向下滾,在紅土上洇開個淺白的印。汁液裡混著點紅土的碎渣,該是被踩的時候,泥土濺到了斷口上。

“她往這兒跑了。”傣鬼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用氣音說的,嘴唇離我的耳朵隻有寸許,呼吸裡帶著股薄荷糖的涼,該是出發前含的。他的狙擊槍槍口正緩緩抬起,槍管裹著的偽裝布掃過片蕨類,“哢”地勾住了根細藤。槍口抬起的角度極緩,像在撬動什麼重物,瞄準鏡的鏡片對著前方的葉縫,反射出點微弱的光,像隻半眯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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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葉縫。”他頓了頓,指尖往斜前方指了指——那裡的芭蕉葉晃得蹊蹺,不是被風吹的左右擺,是有規律地上下動,像有什麼東西在葉片底下穿行,“她的鞋跟沾著紅土,踩在枯葉上會留印,但這片林子裡腐葉厚,得看葉片晃動的規律。”

我點點頭,攥槍的手又緊了緊。手槍的握把被掌心的汗浸得發滑,金屬扳機護圈硌著指節,帶來點實在的疼。目光掃過周圍的芭蕉葉,果然發現有幾片葉背沾著點紅土,像誰不小心蹭上去的,順著葉片的走向往前延伸,像條淡紅的線,往林子深處去了。

風突然從葉縫裡鑽進來,掀動了最前排的芭蕉葉,“嘩啦”聲裡,露出後麵更深的綠。那乳白的汁液還在斷口處慢慢湧,像在無聲地催促我們往前。我知道,這片密不透風的芭蕉林裡,洛紅就在某個葉縫後麵,像條等著獵物的綠蛇,而我們踩碎的每片枯葉,都可能是在給她報信。

話音未落,腳下突然炸出“哢噠”一聲。不是踩斷枯枝的脆響,是鏽鐵咬合的鈍——像兩截生了鏽的門軸被硬生生碾動,帶著股金屬摩擦的滯澀,鑽進耳膜時,渾身的汗毛“唰”地全豎了起來。我低頭的刹那,腐葉堆裡露出半圈灰黑的鏽鐵,邊緣裹著層濕泥,像塊從地底翻出來的舊馬蹄鐵。再細看,那根本不是石頭,是個偽裝成樹樁的絆發雷——鑄鐵外殼被打磨得粗糙,纏著幾圈枯黃的茅草,引線就藏在腐葉底下,是根浸過桐油的麻繩,黑得發僵,被我的靴底死死踩住,另一端順著芭蕉根往深處鑽,末端纏著圈發黑的繩結,結上還沾著點新鮮的紅土。

“跳!”

傣鬼的吼聲剛撞進耳朵,我就被一股巨力掀了起來。他的肩膀像攻城錘似的撞在我胸口,胸骨“嗡”地發顫,五臟六腑都錯了位。我像被彈弓射出去的石子,在空中劃過道歪歪扭扭的弧線,後背重重摔進片蕨類植物裡——蕨葉長得半人高,葉片邊緣的絨毛帶著露水,蹭在臉頰上又癢又涼,潮濕的草腥氣往鼻腔裡鑽,嗆得我直想咳嗽。

還沒等我撐著地麵爬起來,身後就炸開“轟”的一聲。不是震耳的巨響,是悶沉的爆,像口大鐵鍋扣在地上炸開,氣浪卷著泥沙“呼”地撲過來,打在背上像被砂紙狠狠蹭過,疼得皮膚發麻。硫磺的嗆味裹著焦糊的芭蕉葉味,瞬間灌滿了喉嚨,我猛地捂住嘴,指縫裡還是漏進些滾燙的氣,燙得氣管發疼。

煙霧像被打翻的墨汁,瞬間湧了過來,白花花的一片,連眼前的蕨葉都變成了模糊的綠影。

“咳咳……咳……”

傣鬼的咳嗽聲從煙霧裡鑽出來,不是輕咳,是帶著胸腔震動的“嗬嗬”聲,像被人往肺裡塞了把沙子,每聲都裹著疼。我手腳並用地爬過去,膝蓋碾過塊碎石,疼得牙酸,才看見他半跪在地上,脊梁骨挺得筆直,左臂的迷彩服被劃開道斜斜的口子,布料翻卷著,露出裡麵滲血的皮肉——傷口不深,卻在往外湧血,血珠順著胳膊肘往下滴,“啪嗒、啪嗒”落在片焦黑的芭蕉葉上。那葉子被氣浪燎得發脆,血滴在上麵,慢慢暈開朵小小的紅,像在焦土裡開出的花。

他的右手還攥著半截引線,麻繩被刀刃割得整整齊齊,斷口處的纖維炸開,像朵微型的白菊。手裡的匕首斜插在泥裡,刀刃上沾著點麻繩的黑纖維,還有層薄薄的鏽,該是剛才割斷引線時,蹭到了絆發雷的鑄鐵外殼。

“媽的……”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裡裹著點血沫,“啪”地砸在紅土上。嘴角扯出點笑,不是輕鬆的笑,是疼出來的咧開,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點黑灰,“這婆娘的機關比糯卡還陰——絆發雷藏在芭蕉根底下,引線用腐葉蓋著,連觸發壓力都算好了,輕了不炸,重了才響,專等我們這種負重的。”

說著,他用沒受傷的右手撐著地麵,想站起來,左臂一動,傷口的血又湧了些,把迷彩服的袖口浸得更沉。我伸手想去扶,他卻擺了擺頭,另一隻手已經摸到戰術背心上的急救包,“嘶啦”一聲扯開包裝,露出裡麵的止血帶,動作穩得不像剛挨了炸。

煙霧漸漸淡了些,能看見剛才炸點的位置陷下去個淺坑,焦黑的芭蕉葉和紅土混在一塊兒,像被翻耕過的地。那半截沒炸完的絆發雷外殼斜插在泥裡,露出的鏽鐵上,還能看見模糊的生產批號——是三年前從邊境流失的軍用剩餘物資,被洛紅改造成了殺人的玩意兒。

傣鬼咬著牙係緊止血帶,勒得胳膊上的青筋突突跳,“她在給我們留記號呢。”他抬眼看向芭蕉林深處,眼神冷得像結了冰,“這雷是警告,前麵還有更狠的。”

風從葉縫裡鑽進來,帶著股焦糊的甜,吹得周圍的芭蕉葉“沙沙”響,像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們。我攥緊手裡的槍,突然覺得這片林子比剛才的炮轟區更讓人發怵——洛紅就藏在某個葉縫後麵,像隻織網的蜘蛛,等著我們一步步踩進她的陷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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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要開口,後頸的汗毛突然炸成了刺——身後的風變了。不是芭蕉葉摩擦的“沙沙”輕響,是道帶著破空銳勁的“嗖”聲,像片磨利的竹刀劈著空氣衝過來,裹著股生猛的力道,連周圍垂落的芭蕉氣根都被帶得往旁邊歪。

還沒來得及擰身回頭,後腰就被一股巨力狠狠撞上。不是拳頭的硬,是像被受驚的水牛用蹄子猛踹了下,力道沉得能掀翻石頭。我整個人瞬間失去重心,雙腳離了地,像片被狂風卷走的破布,在空中劃過道歪斜的弧線。後背“砰”地砸在棵橡膠樹上,撞中的恰好是塊凸起的樹瘤——那樹瘤積了多年的膠脂,硬得像塊鐵疙瘩,撞上去的瞬間,我聽見自己脊骨發出“咯吱”的呻吟,胸腔裡的空氣“呼”地全被擠了出去,喉嚨裡隻能擠出“嗬嗬”的聲,像隻被戳破的風箱,每道氣流都帶著撕裂般的疼。

幾乎是同一秒,“砰”的悶響在旁邊炸開。

傣鬼也被踹飛了。他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抬槍,就被股力道掀得踉蹌,整個人橫著撞在我旁邊的橡膠樹乾上。撞擊的反震讓他喉結劇烈滾動,嘴角溢出點血絲。更要命的是他手裡的狙擊槍——槍帶沒扣緊,脫手的瞬間,槍身先磕在塊埋在土裡的灰岩上,發出“哐當”的脆響,接著“嘩啦”掉進腐葉堆,槍管朝下紮進半尺深的枯枝裡,偽裝布被勾住,露出的金屬槍管在微光裡閃了下冷光。

我趴在樹乾上,後腰的鈍痛正順著脊椎往頭頂爬,像有條燒紅的鐵絲在骨縫裡鑽。扭頭時,看見傣鬼正掙紮著撐起身,左臂的止血帶鬆了半截,血順著手指往腐葉上滴,在深褐的葉堆裡洇出串暗紅的點。他盯著我身後的方向,眼神裡的驚惶隻閃了半秒,就凝成了冰——剛才踹我們的力道太準,角度太刁,絕不是普通毒販能有的身手。

周圍的芭蕉葉還在晃,被剛才的勁風帶得“嘩啦啦”響,像無數隻手在拍掌。腐葉堆裡的碎枝還在動,是被狙擊槍砸中的動靜,卻襯得這片林子格外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我突然想起洛紅左臂的刺青,那朵被刀疤切碎的海棠——原來她不僅會玩機關,手上的功夫更狠。

“誰?”傣鬼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右手悄悄往靴筒摸去——那裡藏著把備用匕首。

風從芭蕉林深處鑽出來,掀動了我額前的碎發,露出眉骨處的傷口,血珠正順著睫毛往下滾。我盯著傣鬼身後的腐葉堆,狙擊槍的槍管還在微微顫動,像在提醒我們:剛才那兩腳,隻是開始。

我掙紮著想要抬頭,脖頸卻像被無形的鐵鉗釘在了腐葉堆裡,每動一下,頸椎就發出“咯吱”的呻吟,像生了鏽的合頁。視線被迫從地麵一寸寸往上爬,先撞進眼裡的是雙黑膠鞋。

鞋跟沾著層新鮮的紅土,不是界河岸邊那種淤黑的泥,是橡膠林深處特有的黏紅土,還帶著濕意,能看見清晰的馬蹄印紋路——該是剛才從馬廄方向蹚過來的。鞋邊磨得發亮,露出底下灰白的橡膠底,像塊被反複摩挲的老玉,邊緣卻還帶著尖銳的棱角,劃過高聳的腐葉時,“刺啦”刮下片枯葉。最紮眼的是鞋尖,有個指甲蓋大的豁口,豁口邊緣卷著毛邊,像被碎石狠狠啃過一口,裡麵嵌著點暗紅的東西,湊近了看,是乾涸的血漬,早被紅土蓋得發暗。

視線再往上,是條軍綠色的工裝褲。褲料是粗棉布的,洗得發了白,膝蓋處磨出層薄絨,沾著幾點深褐的油星,該是馬料袋裡的豆油。褲腳被一根同色的布條緊緊紮在靴筒上,勒出圈淺淺的肉痕,露出的腳踝骨很細,卻繃著緊實的筋,像段拉滿的弓弦。腳踝上纏著截紅布條,布麵褪色成了粉紫,邊緣起了層毛絮,末端卻繡著半朵梅花——不是洛紅槍上那種粗糙的紋樣,針腳密得像蜈蚣的腳,每一針都紮得極深,把布麵勒出了細痕,花瓣的尖端還沾著點透明的膠,該是被橡膠樹汁濺過。

最後,我的目光終於爬到了她的臉。

不是檔案照片裡那種模糊的輪廓,是張近在咫尺的臉,年輕得讓人發怵。二十三歲的皮膚透著種病態的白,不是健康的瓷白,是像常年泡在冷水裡的紙,透著點青,連毛細血管都看得清,像蛛網纏在臉頰上。伸手去碰的話,大概會像摸塊剛從界河撈出來的鵝卵石,涼得能冰透指尖。

眉毛細得像用眉粉勾上去的,尾端微微暈開,卻被她刻意挑得很鋒利,像兩把小刀片斜插在眼窩上。眼尾比常人高了半寸,是天生的吊梢眼,轉動時帶著股漫不經心的狠,像貓盯著籠子裡的鳥。睫毛很長,是那種天生的黑,垂下來時在眼下投出片淺影,遮住了瞳仁——那瞳仁是深褐的,不是普通的棕,是像泡在罌粟汁裡的黑曜石,深不見底,偶爾轉動時,會閃過點冷光,像淬了毒的針尖。

左臉頰有道淺疤,從顴骨一直延伸到下頜,不長,隻有兩指寬,卻像條蘇醒的小蛇。疤是淺粉色的,邊緣磨得很平滑,該是年頭不短了,卻在皮膚的白映襯下,顯得格外紮眼。不是被指甲刮的——我突然看清,疤的末端有個極小的分叉,像被什麼尖利的東西斜著劃了下,比如碎掉的啤酒瓶,或者……刺刀的側刃。這道疤沒破壞她的五官,反而像給這張過分年輕的臉加了道鎖,鎖著股說不出的詭異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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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脊背發寒的是她的嘴。唇色淡得像沒血,唇紋很深,嘴角乾裂得起了層皮,卻總勾著點笑。不是善意的笑,是像貓玩膩了老鼠,看著獵物掙紮時那種漫不經心的咧開,露出的牙齒很白,卻在犬齒處缺了個小口,該是常年嚼罌粟殼磨的。那笑意順著嘴角的弧度往眼角爬,卻沒到眼底,瞳仁裡還是一片深褐的冷,像結了冰的界河水。

她就站在那兒,工裝褲的褲腳被風掀得輕輕晃,紅布條上的半朵梅花擦過褲縫,發出“沙沙”的輕響。腐葉堆裡的潮氣往上湧,混著她身上那股奇異的味——不是花香,是罌粟殼曬乾後的甜混著馬汗的腥,還有點淡淡的福爾馬林味,該是處理替屍體時沾的。

我突然想起香客背上的血海棠,想起林悅藍布衫上的針腳,再看眼前這張臉,那道疤,那半朵梅花,像個巨大的諷刺,在橡膠林的微光裡,晃得人眼疼。

“黃導,傣鬼。”

洛紅開口時,聲音像浸了南沙鎮清晨的露水,帶著點糯糯的軟,不是想象中淬了毒的尖利,倒像街口賣米粉的老板娘招呼客人,尾音微微上翹,裹著點煙火氣的暖。可那暖裡藏著冰,每個字都像用罌粟稈磨過的,聽著軟,細品卻有股割喉的澀。她站在那兒沒動,工裝褲的褲腳掃過片腐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倒襯得這聲“久仰”格外沉。

說著,她抬起右腳。黑膠鞋跟沾著的紅土先落在我手背上,帶著點濕冷的黏,緊接著,整隻鞋重重踩了下來——不是慢慢碾的折磨,是突然往下發力,鞋跟那截磨得發亮的橡膠像把淬了冰的錐子,“咚”地往我按著手槍的手骨上鑽。

“呃——”

指骨像是要被釘進紅土裡,劇痛順著指尖往胳膊肘竄,筋絡突突跳著,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咬噬骨髓。我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冷汗“唰”地從額角冒出來,混著眉骨的血往下淌,滴在被踩住的手背上。可牙關咬得死緊,硬是沒讓痛呼漏出來——指縫裡的槍身還帶著體溫的燙,金屬表麵的防滑紋嵌進掌心的老繭,像在狠狠提醒:這不是夢,是活生生的煉獄。

“彆費勁了。”

洛紅蹲下身,工裝褲的膝蓋壓在片蕨類上,發出“哢嚓”的脆響。鼻尖離我的臉隻有半尺,呼吸裡的味直直撲過來——不是花香,是罌粟殼曬乾後那種發膩的甜,混著點馬廄的乾草腥,還有絲若有若無的福爾馬林涼,像把浸了蜜的刀,甜得人發慌,又冷得人徹骨。她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掃過眼下的疤,那道淺粉的痕跟著輕輕顫,像條醒著的小蛇。

“你們的槍,現在跟燒火棍沒區彆。”她的嘴角又勾了勾,唇上的乾皮裂開道細縫,滲出血珠,在蒼白的唇上像點了顆紅痣,“保險栓早被我剛才那腳震歪了,不信你試試?”

我猛地轉頭看向傣鬼。

他被兩個毒販反剪著胳膊按在地上,左邊那個刀疤臉正用槍管死死戳著他的後腦勺——那槍是改裝過的五四式,槍身纏著的紅布條比洛紅發梢的更舊,邊緣卷成了毛邊,擦過傣鬼汗濕的短發時,像條吐信的蛇。傣鬼的額角不知何時撞破了,道血痕從眉骨斜斜淌到下頜,血珠“啪嗒、啪嗒”滴在胸前的彈夾袋上,在軍綠色的布麵暈開小小的黑漬,像幾朵綻在暗夜裡的血花。

可他的眼神沒散。

那雙被硝煙熏得發紅的眼死死盯著洛紅,瞳孔縮成了針尖,裡麵燃著團火,像頭被鐵鏈鎖住的狼,就算獠牙被掰斷,也照樣要啐出帶血的唾沫。左臂的止血帶鬆了大半,血順著被反剪的胳膊往下淌,在地上積了小小的一攤,紅得發黑,卻沒讓他的脊梁彎哪怕半分。

“紅姐,這兩個要不要……”刀疤臉的聲音粗得像砂紙,槍管又往傣鬼後腦勺壓了壓,槍身的紅布蹭過他的耳廓,留下道紅痕。

洛紅沒回頭,隻是盯著我被踩住的手,眼尾的疤輕輕動了動:“急什麼?好戲才剛開始。”

她的呼吸又噴在我臉上,那股罌粟甜腥裹著寒意,像條冰冷的蛇鑽進衣領,纏得人喘不過氣。被踩住的手已經麻了,可指腹還死死摳著槍身的紋路——就算真是燒火棍,此刻也要攥成能敲碎骨頭的硬。遠處的橡膠林裡傳來幾聲鳥叫,脆得像玻璃,在這片死寂的對峙裡,顯得格外詭異。

“洛紅……”

這兩個字像從生鏽的鐵管裡擠出來的,喉嚨裡像塞了把乾沙,每滾動一下都刮得生疼。我費力地張開嘴,乾裂的嘴唇“哢”地裂開道細縫,滲出血珠,混著嘴角的塵土,在下巴上凝成道暗紅的痕。被踩住的手還在發麻,指骨的鈍痛順著胳膊往心口鑽,可視線沒移開,死死盯著她左臉頰的疤——那道疤在微光裡泛著粉,像條蟄伏的蟲。

她笑了。

不是放聲笑,是嘴角慢慢往上挑,露出那顆缺角的門牙,牙齦泛著病態的紅。眼尾的疤跟著動了動,不是劇烈的抽搐,是像剛從冬眠裡醒過來的小蛇,貼著皮膚輕輕滑過,把那道淺粉的痕拉得更長了些。她的睫毛垂下來,在眼下投出片陰影,遮住了瞳仁裡的冷,卻遮不住嘴角那點漫不經心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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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表妹。”洛紅開口時,腳在我手上輕輕碾了碾,鞋跟的棱角蹭過指節,疼得我指尖蜷了蜷。她的聲音還是那股糯糯的調子,卻像裹了層冰,“從小就偷穿我的鞋,戴我的耳環,對著鏡子學我說話。”

說到“耳環”兩個字,她抬了抬下巴,視線往界河的方向飄了飄,像在看那具浮屍的影子。“那朵銀海棠,是她十三歲生日時鬨著要的。”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自己的耳垂,那裡空蕩蕩的,隻有個淺淺的耳洞,“我說‘想要,就得有配得上它的狠勁’,她當時還哭了,說我嚇唬她。”

風從芭蕉林裡鑽出來,掀動了她工裝褲的褲腳,紅布條上的半朵梅花擦過靴筒,發出“沙沙”的響。她低頭看著我,眼尾的疤又動了動,像在笑:“現在好了,穿著我的雨衣,戴著我的耳環,連死法都跟我想的一樣。”她頓了頓,腳又往下壓了壓,“可不是如願了麼?”

最後幾個字說得輕,卻像塊冰錐紮進心裡。我突然想起那具浮屍嘴角被劃開的獰笑,想起銀海棠上那個歪歪扭扭的“紅”字——原來那不是模仿,是場被縱容的、最終吞噬了自己的模仿。

腐葉堆裡的腥氣往上湧,混著她呼吸裡的罌粟甜,像在為這場荒唐的“如願”唱著挽歌。被踩住的手已經快沒了知覺,可我還是看清了她鞋尖的豁口——那裡嵌著的暗紅血漬,說不定就是她表妹的。

“為什麼用rkb1?”

傣鬼突然開口,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鐵片,啞得幾乎劈叉。他被按在地上的肩膀猛地掙了掙,反剪的胳膊帶動毒販的手晃了晃,額角的血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滑,滴在彈夾袋上,暈開的黑漬裡還沾著半片焦黑的芭蕉葉。他沒看我,那雙狼似的眼死死鎖著洛紅,瞳孔裡的火幾乎要燒穿她臉上的疤,“對付孩子……你不覺得臟手?”

“臟?”

洛紅像是被這句話燙了似的,突然嗤笑出聲。那笑聲裡裹著股寒氣,像冰錐砸在紅土上,“哢嚓”一聲脆響。她猛地站起身,踩在我手上的黑膠鞋驟然移開,帶起的紅土“簌簌”落在我手背上,留下幾道泥痕。還沒等我鬆口氣,她的靴尖已經帶著風聲踹向傣鬼的肋骨——不是試探,是用儘全身力氣的狠踹,“咚”的一聲悶響,像踢中了塊浸了水的木頭。

傣鬼的身體猛地弓起,像隻被踩中的蝦,喉嚨裡擠出半聲壓抑的痛呼,嘴角瞬間溢出血沫,“啪嗒”滴在胸前的血漬上,混出片更深的紅。

“你們端我窩點時,怎麼不說臟?”洛紅的聲音陡然拔高,工裝褲的褲腳被她踹動時掃過腐葉堆,帶起片“嘩啦”聲。她的手指在發抖,不是怕,是怒,指尖幾乎要戳到傣鬼臉上,“用噴火器燒我藏在溶洞裡的貨時,連曬在竹架上的罌粟殼都沒放過,那火舌舔著岩壁的焦糊味,怎麼不說臟?”

風突然變大了,吹得周圍的芭蕉葉“嘩啦啦”亂響,像有無數人在暗處跺腳。洛紅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左臉頰的疤在光裡泛著紅,像條被激怒的小蛇。

“我爹媽就是種罌粟的!”她突然吼出聲,聲音裡混著哭腔,卻比剛才的冷笑更讓人發怵,“那年你們圍山,用推土機碾平了整片罌粟田,我爹跪在田埂上求你們留半畝,說要給我湊學費——你們理都沒理!”

她的腳又往傣鬼肋骨上碾了碾,靴底的紋路嵌進他的迷彩服,“最後他們喝農藥死在田埂上時,我就在旁邊!八歲!”她的聲音突然劈了,像被扯斷的線,“我趴在泥裡,看我媽手裡的農藥瓶滾進排水溝,看我爹的臉被紅土蓋了半張——那時候你們怎麼不問問我?怎麼不問問八歲的我,覺得臟不臟?!”

刀疤臉毒販想拉她,被她甩開時帶得踉蹌了半步。她就站在傣鬼麵前,工裝褲的膝蓋沾著紅土,紅布條纏著的腳踝因為激動而繃緊,露出的筋絡像條擰著的繩。陽光終於從芭蕉葉縫裡漏下一縷,剛好照在她含淚的眼上——那眼裡沒有恨,隻有片燒儘了的灰,和灰裡藏著的、八歲時的自己。

傣鬼的臉白得像紙,卻還在喘著粗氣,被踹中的肋骨處,迷彩服慢慢洇出片深褐,像朵在暗處綻開的血花。他沒再說話,可那雙眼裡的火,卻被洛紅的話澆得更旺了,像要把這片浸了血的紅土,連同所有的恨與痛,一起燒個乾淨。

洛紅的手下突然像被捅了的馬蜂窩,紛紛往芭蕉林深處縮。有個矮胖的毒販腳滑摔在腐葉堆裡,懷裡的手榴彈保險栓“哢啦”撞在石頭上,嚇得他連滾帶爬往起掙;另一個臉上帶疤的正往槍膛裡塞子彈,手抖得像篩糠,彈殼掉在地上“叮叮當當”響,在這死寂的林子裡格外刺耳。

這時,個瘦高個從人群裡鑽出來。他背微駝,脖頸上纏著圈發黑的繃帶,該是上次被流彈擦傷的舊傷。手裡的半自動步槍還在冒煙,槍管上的散熱孔飄著縷縷青白的煙,混著他身上的火藥味——是那種劣質炸藥的硫磺腥,聞著像燒糊的雞蛋。他舉著槍走得急,褲腳勾住根芭蕉藤,“嘶啦”扯破個口子,露出的腳踝上青一塊紫一塊,全是被馬鐙磨的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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