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春秋帝位浮,鬥雞走馬戲宮樓。
通宵宴飲笙歌亂,徹夜圍場箭鏃流。
親佞小,遠忠謀,金鑾殿裡擲籌謀。
可憐身喪宦官手,留與史書作笑由。
長慶四年公元824年)正月,長安城裡的年味還沒散乾淨,大明宮卻突然飄起了白幡——唐穆宗李恒駕鶴西去了。這消息一出來,滿朝文武先懵了半柱香,接著就開始慌:穆宗才三十歲,太子李湛剛滿十六,這孩子除了打馬球、玩蛐蛐,好像就沒乾過正事兒,能撐起大唐這爛攤子嗎?
可慌歸慌,規矩不能亂。按照“父死子繼”的老例,十六歲的李湛穿著還沒來得及改合身的喪服,被一群白胡子大臣擁著,稀裡糊塗就坐上了金鑾殿的龍椅,成了唐朝第十四位皇帝,史稱唐敬宗。
《舊唐書·唐敬宗本紀》裡寫得明白:“長慶四年正月壬申,穆宗崩。癸酉,皇太子即位柩前,時年十六。”就這麼簡單兩句話,把一個少年從“皇孫”到“天子”的跨越說儘了。可沒人知道,李湛當時站在靈前,心裡想的不是“如何治國”,而是“這喪禮啥時候結束,下午還約了神策軍的兄弟們打馬球呢”。
這也不怪他,李湛打小就沒被當成“合格繼承人”培養過。他爹穆宗李恒自己就是個玩樂高手,在位四年把皇宮變成了遊樂場,一會兒玩“擊鞠”馬球),一會兒搞“角抵”摔跤),偶爾還拉著宦官去獵場射狐狸。有這麼個爹當榜樣,李湛能學好才怪——他六歲開始跟著爹打馬球,十歲就能在球場上贏過禁軍將領,十二歲迷上了“夜獵”,經常半夜帶著人在皇宮裡追兔子,把宮女太監嚇得嗷嗷叫。
《新唐書》裡補了個細節:“穆宗崩,敬宗方十五,宦官扶即位,帝昏童,狎群小。”這裡的“狎群小”,說的就是李湛登基後,不跟大臣打交道,專門跟宦官、宮女還有那些會玩的“雜伎”混在一起。剛登基沒幾天,他就把穆宗留下的“馬球隊”擴編了,還專門設了個“打球供奉”的官職,隻要馬球打得好,就能當官拿俸祿。有個叫石定寬的小官,因為馬球場上能“躍馬衝陣”,直接被李湛提拔成了神策軍判官,氣得宰相裴度直拍桌子:“先帝崩未逾月,陛下即耽於逸樂,何以麵對天下?”
可李湛根本不聽。他覺得當皇帝最大的好處,就是沒人能管著他玩。以前爹在的時候,還得偷偷摸摸半夜出去獵兔子,現在自己是皇帝了,想啥時候玩就啥時候玩。登基才半個月,他就下了道聖旨:“自今往後,每月朔望初一、十五)臨朝,其餘時間皆免朝。”意思是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時候都不上朝。大臣們集體上書反對,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朝”,李湛卻把奏折扔在一邊,跟身邊的宦官劉克明說:“這些老頭就知道絮叨,還不如陪朕玩會兒‘手搏’徒手格鬥)有意思。”
劉克明這小子,是李湛最信任的人。他跟李湛差不多大,打小就陪著李湛玩,馬球、角抵、夜獵樣樣精通,倆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李湛當了皇帝,劉克明也跟著雞犬升天,成了“知樞密事”宦官裡的高官),手裡攥著不少權力。可這小子不是省油的燈,表麵上對李湛百依百順,暗地裡卻早就憋著壞水——他知道李湛荒唐,覺得這皇帝好控製,慢慢就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
不過這會兒的李湛,還沒心思管這些。他滿腦子都是“怎麼玩得更儘興”。三月裡,長安的桃花剛開,他就帶著人去梨園皇家戲班)看“百戲”,有吞刀吐火的,有走鋼絲的,還有學驢叫的,李湛看得哈哈大笑,當場賞了戲子們五百匹綢緞。四月,他又迷上了“打夜狐”,每天半夜帶著禁軍和宦官去禁苑裡獵狐狸,有時候一玩就是一整夜,天亮了才回宮睡覺,把上朝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
《舊唐書》裡忍不住吐槽:“帝好深夜自捕狐狸,宮中謂之‘打夜狐’。遣中使宦官)迎太和公主和親公主)還京,帝不親迎,唯遣鹽鐵使官名)李程迎於境上。”連和親回來的公主都不親自迎接,一門心思撲在獵狐狸上,這皇帝當得也是沒誰了。
如果說李湛登基初期的玩樂還隻是“小打小鬨”,那到了寶曆元年公元825年),他就徹底把皇宮變成了“超級遊樂場”,玩出的花樣能讓他爹穆宗都自愧不如。
這年正月,李湛覺得皇宮裡的馬球場太小了,不夠儘興,下旨要擴建。可擴建得花錢啊,當時唐朝的國庫早就被穆宗折騰得差不多了,李湛不管這些,直接讓鹽鐵使管財政的官)從稅收裡摳錢,還讓地方官“進獻”,美其名曰“助修球場錢”。地方官不敢不從,隻能把負擔轉嫁到老百姓身上,弄得民間怨聲載道。
宰相韋處厚實在看不下去了,上書勸諫:“陛下即位以來,土木之工不息,玩好之費日增,百姓困苦,盜賊漸起,願陛下罷球場之役,以安民心。”李湛看完奏折,皺了皺眉,跟劉克明說:“韋宰相就是太死板,修個球場怎麼就不安民心了?朕玩得開心,百姓才能安心嘛!”說完,照樣讓人接著修球場,還加了個要求:“要鋪上最好的細沙,免得朕的馬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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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場修好後,李湛辦了場“馬球大賽”,把神策軍、羽林軍還有宮裡的太監都分成兩隊,自己當裁判。比賽的時候,他看得興起,親自下場打了半場,結果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磕破了額頭。大臣們聽說後,又紛紛上書勸他“少近危險之戲”,李湛卻滿不在乎:“這點小傷算什麼?當年朕爹打馬球摔斷了胳膊,不照樣接著玩?
除了馬球,李湛還迷上了“拔河”。不過他的拔河跟彆人不一樣,不是用繩子,而是用“錦彩”彩色綢緞),讓宮女和宦官分成兩隊,拽著綢緞較勁,誰贏了就賞錢。有一次,他讓一百多個宮女一起拔河,結果綢緞斷了,宮女們摔得東倒西歪,有的還磕破了頭,李湛看得哈哈大笑,當場賞了每個宮女二兩銀子,說“摔得好,下次接著玩”。
《新唐書》裡記了這麼一件事:“帝好拔河,令宮人宦官為兩隊,以錦彩為繩,挽之相競,至有仆傷流血者,帝臨觀以為樂。”把彆人的傷痛當成自己的樂趣,這已經不是“貪玩”,而是“荒唐”了。
更離譜的是,李湛還喜歡“微服私訪”——不過他的私訪不是為了體察民情,而是為了去長安城裡的“酒樓”“妓院”尋歡作樂。有一次,他穿著老百姓的衣服,帶著劉克明和幾個小太監,偷偷溜出皇宮,跑到長安最有名的“平康坊”紅燈區),進了一家酒樓就開始喝酒,還讓歌妓陪唱。喝到半夜,他覺得不過癮,又去了一家妓院,直到天亮才悄悄回宮。
這事後來被宰相裴度知道了,裴度急得直跺腳,第二天一早就進宮勸諫:“陛下乃萬乘之尊,豈能輕出禁宮,涉足市井汙穢之地?萬一有刺客埋伏,後果不堪設想!”李湛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嘴上答應“以後不出去了”,可沒過幾天,又偷偷溜出去了——隻不過這次更小心,專門挑半夜三更出門,還讓禁軍在後麵暗中保護。
寶曆元年夏天,長安鬨旱災,地裡的莊稼都快枯死了,老百姓到處求雨,可李湛卻在皇宮裡搞“龍舟賽”。他讓人在皇宮的池塘裡挖了兩條大龍舟,每條龍舟能坐二十多個人,然後讓宮女們穿著華麗的衣服,劃著龍舟比賽,自己則在岸邊擺上酒席,一邊喝酒一邊看比賽,還跟身邊的人說:“這龍舟賽比打夜狐有意思多了,以後夏天就天天玩。”
《舊唐書·五行誌》裡記載:“寶曆元年夏,自四月不雨至七月,長安、洛陽大旱,人多流亡。帝方耽於宴樂,作龍舟於禁苑,令宮人競渡,賞賜無節。”一邊是民不聊生,一邊是皇帝的窮奢極欲,大唐的國運,就在李湛的玩樂聲中一點點往下滑。
大臣們不是沒反抗過。除了裴度、韋處厚這些老臣反複勸諫,還有個叫張仲方的禦史,直接上書罵李湛“不務正業,耽於逸樂,有負先帝之托,有愧萬民之望”。李湛看完奏折,氣得把奏折撕了,當場把張仲方貶到外地當刺史。從那以後,大臣們再也不敢隨便勸諫了——反正說了也沒用,還不如少說兩句,免得惹禍上身。
李湛大概永遠不會想到,自己最終會死在最信任的人手裡——那個陪他玩了十幾年的宦官劉克明。
劉克明為什麼要殺李湛?說起來,還是跟李湛的“玩樂”有關。李湛雖然信任劉克明,但他有個毛病:玩得興起的時候,不管身邊是誰,說動手就動手。比如打馬球的時候,如果劉克明沒接住他傳的球,他就會拿起球杆打劉克明的腦袋;獵狐狸的時候,如果劉克明沒幫他追上狐狸,他就會罵劉克明“沒用的廢物”,有時候還會用箭射劉克明的衣服,嚇唬他。
一開始,劉克明還能忍,覺得“皇帝就是小孩子脾氣,過一會兒就好了”。可時間長了,他心裡就越來越怕——李湛這小子下手沒輕沒重,萬一哪天玩瘋了,真把自己殺了怎麼辦?而且劉克明暗地裡早就跟一些宮女有染,他怕李湛哪天發現了,自己還是死路一條。
《新唐書·宦官傳》裡說:“克明得幸於敬宗,然帝性躁,數加笞辱,克明懼,乃與蘇佐明、石定寬等謀亂。”這裡的“笞辱”,就是用鞭子抽、用棍子打的意思。劉克明忍無可忍,就跟幾個同樣被李湛欺負過的宦官蘇佐明、石定寬,還有幾個對李湛不滿的禁軍將領,偷偷謀劃著要“除掉”李湛。
寶曆二年公元826年)十二月初八,這天是李湛的生日。他在皇宮裡擺了盛大的宴席,跟宦官、宮女還有戲子們一起喝酒慶祝。喝到半夜,李湛覺得還不儘興,又帶著劉克明、蘇佐明等人去禁苑裡“打夜狐”。那天運氣不錯,李湛親手射死了好幾隻狐狸,高興得不得了,回來後又接著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連路都走不穩了。
劉克明見機會來了,就跟蘇佐明使了個眼色,然後扶著李湛去“出宮”上廁所)。到了廁所門口,李湛還迷迷糊糊地問:“今天玩得真開心,明天咱們還來打夜狐好不好?”劉克明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等李湛走進廁所,蘇佐明突然從後麵衝了上來,用一根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套在了李湛的脖子上,使勁一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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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瞬間清醒了,想喊卻喊不出來,手腳亂蹬了幾下,就不動了。這一年,他才十八歲,當了兩年皇帝,死的時候手裡還攥著白天射狐狸用的弓箭。
《舊唐書·唐敬宗本紀》裡對這段曆史的記載很簡略:“寶曆二年十二月辛醜,帝夜獵還宮,與中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定寬等二十八人飲酒。帝醉,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弑帝於室內,時年十八。”短短幾十字,就把一個皇帝的死亡寫得輕描淡寫,可背後的陰謀和血腥,卻讓人不寒而栗。
劉克明殺了李湛後,想偽造遺詔,立穆宗的弟弟、絳王李悟為皇帝,自己當“幕後老板”。可他沒想到,另一個大宦官王守澄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王守澄手裡掌握著神策軍的兵權,他聽說李湛被殺,劉克明想篡位,立刻帶著神策軍衝進皇宮,殺了劉克明、蘇佐明還有絳王李悟,然後立李湛的弟弟、江王李昂為皇帝,也就是唐文宗。
一場宮廷政變,就這麼在血雨腥風中結束了。李湛的屍體,被悄悄埋在了莊陵今陝西三原縣),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辦。直到文宗即位後,才追諡李湛為“睿武昭湣孝皇帝”,可這諡號再好聽,也改變不了他“玩樂天子”的名聲。
李湛死了,可關於他的笑話,卻在唐朝的史書裡留了下來。後世的史學家提起他,幾乎沒什麼好話——《舊唐書》說他“昏童失德,昵比群小,以致禍起蕭牆,身弑國危”;《新唐書》說他“帝童昏,無德政,唯耽於逸樂,終為豎宦所弑,悲夫”;連司馬光在《資治通鑒》裡都忍不住罵他“敬宗之暴卒,非不幸也,蓋自取之也”。
其實平心而論,李湛也不是天生的“壞皇帝”。他登基的時候才十六歲,正是貪玩的年紀,加上他爹穆宗沒教他怎麼當皇帝,身邊又全是一群隻會阿諛奉承的宦官和小人,沒人引導他走正路,他最終走上“荒唐”的道路,多少有點“環境造就人”的意思。
可話又說回來,“皇帝”這個職位,從來就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你可以貪玩,但不能耽誤國事;你可以信任身邊的人,但不能不分忠奸;你可以享受皇權,但不能無視百姓的死活。李湛恰恰把這些都忘了——他把皇宮當成了遊樂場,把權力當成了玩樂的工具,把百姓的疾苦當成了“與我無關”的小事,最終落得個“身喪宦官手”的下場,隻能怪他自己。
有個小細節很有意思:李湛生前最喜歡馬球,他還專門在皇宮裡建了一座“馬球殿”,殿裡掛著他親手寫的“擊球樂”三個大字。可他死後沒幾年,這座馬球殿就被文宗下令拆了,改成了“講經堂”,用來讓大臣們給皇帝講“治國之道”。文宗這麼做,大概也是想提醒自己:不能像哥哥李湛那樣,把心思都放在玩樂上。
不過文宗的努力最終也沒什麼用。唐朝自安史之亂後,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穆宗、敬宗兩代皇帝的荒唐,更是把大唐的根基挖得差不多了。後來的文宗、武宗、宣宗雖然想努力挽回,但大勢已去,唐朝最終還是在幾十年後,亡在了藩鎮和宦官的手裡!
參考《舊唐書·唐敬宗本紀》《資治通鑒》《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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