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時間失去了刻度。
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牆壁上鑲嵌的幾塊熒光石發出的、幽綠而慘淡的微光,勉強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輪廓,將一切籠罩在一片朦朧而冰冷的死寂裡。
溫念念睡得很不安穩。
身下的床鋪堅硬冰冷,遠遠比不上她記憶中家裡柔軟舒適的大床。空氣中無處不在的、屬於封碣的冷冽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緊緊纏繞,既讓她感到一種詭異的安心,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身處何地、身邊是何人。
遠處的爆炸聲和廝殺聲並未停歇,隻是被厚重的石牆和門板過濾後,變成了沉悶而持續的轟鳴,像一頭巨獸在城外不斷撞擊著磐石,每一次撞擊都讓地麵微微顫抖,也讓溫念念的心隨之揪緊。
她蜷縮在床鋪的角落,將自己裹緊,意識在極度疲憊和驚懼中浮沉。每一次稍大的震動或格外清晰的嘶吼傳來,她都會在夢中驚悸一下,身體猛地一顫,呼吸驟然急促,眼看就要從淺眠中驚醒。
而每一次——
在她發出細微抽氣聲或身體顫動的瞬間——
房間另一端,靠牆閉目而立的封碣,那濃密低垂的眼睫,都會幾不可察地輕微顫動一下。
他沒有睜開眼,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抱臂的姿態都沒有改變一分。但他周身那種極度內斂的、仿佛沉睡火山般的警惕感,卻會隨著她每一次細微的動靜而出現極其短暫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絲線,連接著房間的兩端,將她的恐懼和不安,精準地傳遞到他那裡。
夜更深了。
外麵的戰鬥似乎進入了一種焦灼的狀態,爆炸聲變得稀疏,但那種令人牙酸的、畸變體特有的嘶吼和能量武器交織的嗡鳴卻更加清晰可辨,顯示著城牆腳下的廝殺進入了最殘酷的白熱化階段。
突然!
“轟——!!!!”
一聲前所未有的、幾乎就在城堡下方炸開的劇烈爆炸猛地傳來!
整座城堡都為之劇烈一震!房間頂部落下細密的灰塵!牆上的熒光石燈光都隨之瘋狂搖曳!
“啊!”
溫念念再也無法承受這近乎貼臉的恐怖巨響,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叫!心臟狂跳得像是要衝破胸腔,冷汗瞬間浸濕了額發,黑暗中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茫然。
她下意識地、求助般地、猛地看向房間的角落——
黑暗中,她對上了一雙驟然睜開的眼睛。
如同蟄伏的猛獸在黑夜中亮起的瞳仁,銳利、冰冷,卻在睜開的那一刹那,清晰地倒映出她驚恐失措的身影。
封碣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正靜靜地看著她。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那雙眼睛在幽綠微光下,卻似乎比平時少了幾分慣有的冰寒,多了一絲難以解讀的…專注?
他並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安慰的舉動。
隻是在她看過來的瞬間,他那原本完全依靠著牆壁的身體,極其輕微地調整了一下重心。從之前那種完全放鬆的倚靠,變成了更加沉穩、更加便於瞬間發力的、微微前傾的站姿。
並且,他那原本交叉抱在胸前的雙臂,不知何時已經自然垂下,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腿側,另一隻手的指尖,則幾不可察地、輕輕抵在了腰側佩戴的、那柄由暗紅色能量驅動的奇異武器的握柄上。
這是一個極其細微的變化。
細微到如果不是溫念念此刻正一瞬不瞬、驚恐地望著他,幾乎根本無法察覺。
但這個細微的動作,所傳遞出的信號,卻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簇微火,瞬間穿透了溫念念無邊的恐懼。
他…沒有責怪她大驚小怪。
他…調整了姿態。
他…似乎…在準備著,或者說,在無聲地宣告——無論外麵發生什麼,無論有什麼東西闖進來,他都會是擋在前麵的那一個。
這種感知,並非來自語言,而是來自一種超越了言語的、在極端環境下滋生的直覺。
溫念念狂跳的心臟,奇跡般地、一點點地減緩了速度。那幾乎要溢出喉嚨的尖叫和恐懼,被一種更加複雜難言的情緒所取代。
她依舊害怕,外麵的爆炸和廝殺聲依舊可怕。
但眼前這個沉默地、調整了姿態的男人,像一塊真正意義上的“磐石”,在她即將被恐懼浪潮淹沒時,提供了一片可以依附的、冰冷的堅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