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食者”主力完成集結的消息,像最終審判的鐘聲,沉重地敲打在磐石城每一個人的心頭。無形的壓力如同不斷上漲的冰冷潮水,淹沒了城堡的每一個角落,連空氣都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
封碣變得更加…不像“人”。
他幾乎不再回臥室休息,即便回來,也隻是極其短暫地更換被血汙和硝煙浸透的衣物,或者靠在牆邊進行不到一兩個小時的極度淺眠。溫念念常常在深夜被極其輕微的開門聲驚醒,借著幽暗的光線,能看到他靠在牆邊的身影如同一尊冰冷的、覆蓋著寒霜的雕像,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實質的戾氣。即使閉著眼,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高度緊繃的、仿佛隨時會崩斷弦的壓迫感,也讓她大氣都不敢出。
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硝煙味越來越濃,幾乎掩蓋了他本身那股冷冽的氣息。有時,溫念念甚至能在他換下的衣物上看到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紅色的血跡。每一次看到,她的胃都會忍不住抽搐一下,恐懼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餐廳裡,那種沉默變得更加令人窒息。
封碣麵前的報告堆積得更高,他翻閱的速度更快,手指敲擊桌麵的節奏變得愈發急促和不規律,顯露出主人極度焦躁的內心。他吃得很少,有時甚至隻是機械性地吞咽幾口營養膏,便再次投入那些仿佛永遠也處理不完的軍務中。
他的臉色是一種不見天日的蒼白,眼底有著濃重的青黑,但那雙眼睛卻像淬了火的寒冰,銳利得嚇人,任何人與之對視都會感到刺骨的寒意。
溫念念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自己的存在感,像一抹無聲的影子。她不敢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連咀嚼都儘可能放輕。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比永夜本身更加寒冷,更加令人絕望。
她甚至不敢再偷偷看他。
這天下午,溫念念在蘇婉的陪同下,在允許的範圍內稍微活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僵硬的身體。返回房間時,恰好經過一條通往指揮部的主走廊。
就在這時,走廊另一端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封碣那冰冷得幾乎能凍結空氣的聲音,正在快速下達著一連串指令:
“…告訴第三小隊,不惜代價,守住缺口!能源優先供應東段護盾!所有非戰鬥人員立刻進入地下掩體!…”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絲被強行壓抑下去的暴怒。
溫念念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縮到了走廊的陰影裡,心臟因為那話語中透露出的嚴峻形勢而揪緊。
封碣在一群將領的簇擁下大步走來。他看起來比早餐時更加疲憊,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如同被困的猛獸,充滿了血絲和冰冷的殺意。
他顯然沒有注意到陰影裡的溫念念和蘇婉,或者說,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經被前線的危機所占滿。
就在他即將擦肩而過的瞬間——
溫念念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或許是看到他如此疲憊不堪的樣子,或許是感受到那幾乎要壓垮他的沉重壓力,又或許是那點悄然滋生的依賴感在作祟…
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極其微弱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嘴唇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也許是想問一句“你還好嗎?”,也許隻是想表達一下無聲的關切…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
封碣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像是終於注意到了這個不該出現在這裡、還試圖靠近的“障礙物”。他那布滿血絲的、冰冷的眼睛倏地掃向她,裡麵沒有任何往常那種冷淡的忽略,而是充滿了極度煩躁和不耐煩的暴戾之氣!
仿佛她這微不足道的、試圖靠近的舉動,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在這裡乾什麼?!”他猛地低吼出聲,聲音沙啞卻如同冰錐,狠狠砸向溫念念,“滾回你的房間去!彆在這裡礙事!”
他的語氣極其惡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棄和怒火,仿佛她是什麼令人極度厭煩的蒼蠅。
溫念念瞬間僵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間凍成了冰渣,又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凶狠的斥責擊得粉碎!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無比陌生的男人。那雙總是盛著恐懼和一點點微弱希冀的大眼睛裡,瞬間蒙上了一層破碎的水光,巨大的委屈和難堪如同海嘯般將她徹底淹沒。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淚不受控製地、迅速蓄滿了眼眶,搖搖欲墜。
蘇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連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釋:“城主,我們隻是…”
“帶她回去!”封碣根本不給蘇婉說完話的機會,極其不耐煩地厲聲打斷,目光甚至沒有在溫念念那瞬間蒼白如紙、泫然欲泣的小臉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煩。
他猛地一揮手,像是要揮開什麼令人厭惡的東西,然後不再有絲毫停留,帶著一身冰冷駭人的戾氣,大步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將那句傷人的斥責和冰冷的身影留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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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將領也連忙跟上,沒有人敢回頭看一眼那個僵在原地、仿佛被凍結了的女孩。
走廊裡瞬間空蕩下來,隻剩下冰冷的風無聲穿梭。
溫念念還維持著那個微微向前、試圖靠近的姿勢,像一尊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靈魂的木偶。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無聲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地麵上。
巨大的委屈和傷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比任何一次麵對怪物和死亡威脅時,都要讓她感到疼痛和絕望。
她隻是想…隻是想…
蘇婉看著她這副失魂落魄、眼淚直流的樣子,心疼地歎了口氣,輕輕扶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念念,彆往心裡去,城主他…隻是壓力太大了,他不是故意衝你…”
溫念念猛地甩開蘇婉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轉身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房間,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衝進房間,重重地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終於再也忍不住,把臉埋進膝蓋裡,發出了壓抑不住的、極其傷心委屈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