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的沉重石門在封碣身後緩緩閉合，將他與外界暫時隔絕。但他周身那尚未散儘的、如同實質的冰冷殺意，卻仿佛仍彌漫在廊道之中，讓所有偶遇的守衛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垂首肅立，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封碣沒有回寢殿，也沒有去書房，而是徑直走向了位於城主府地下一層的審訊室。那裡光線常年昏暗，空氣潮濕冰冷，牆壁上掛著各種樣式猙獰、用途不明的刑具，地麵上隱約可見無法徹底清洗乾淨的暗沉汙漬。這裡是磐石城陰影的一麵，專門處理那些背叛者、奸細和最頑固的敵人。
林猛緊隨其後，他的臉色同樣凝重。作為封碣最信任的副手，他深知剛才“血獠”使者的那番話，觸碰了城主絕對的逆鱗，也暴露了磐石城內部存在的嚴重問題。
“城主，”林猛沉聲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已經按您的命令，封鎖了所有出入口，許進不許出。參與今日議事的人員，也已全部監控起來。”
封碣腳步未停，隻是從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嗯”。他走到審訊室中央，那裡擺放著一張固定在地上的金屬椅子。他伸出手，指尖拂過冰冷堅硬的椅背，目光掃過牆壁上那些在幽暗光線下泛著冷光的器具，眼神沒有任何波動。
“阿傑。”封碣吐出這個名字，聲音不高，卻在空曠的審訊室裡激起回響，帶著冰冷的決斷。
林猛心領神會：“是，屬下這就去帶他過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道，“城主，阿傑畢竟……立過不少戰功，在守衛軍中也有一些影響力。是否……”
封碣猛地轉過頭，目光如電般射向林猛。那眼神中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近乎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猛，”封碣的聲音如同寒鐵交擊，“你認為，在磐石城的存續麵前，個人的戰功，值幾斤幾兩？”
林猛心頭一凜，立刻低下頭：“屬下明白！是屬下失言！”他不再多話，轉身快步離去。他知道，城主這次是動了真怒，任何為叛徒開脫的言語，都是愚蠢的。
不多時，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林猛帶著兩名親衛，押著阿傑走了進來。阿傑的武器和裝備已被卸下，雙手被特殊的金屬鐐銬束縛在身前。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緊抿，眼神中交織著恐懼、不甘和一絲殘餘的倔強。當他看到站在審訊室中央、背對著他的封碣時，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城主……”阿傑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明顯的顫音。
封碣緩緩轉過身。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眸子，平靜地注視著阿傑。那目光並不凶狠，卻比任何怒斥都更令人膽寒，因為它剝離了一切情緒，隻剩下純粹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和裁決。
審訊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牆壁上燼礦燈芯燃燒時發出的、細微的劈啪聲。
“牙奎，”封碣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得可怕，“‘血獠’的使者。他今天在議事廳，提到了溫小姐。”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告訴我，他是怎麼知道的？”
阿傑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抬起頭，急聲辯解：“城主！不是我！我怎麼可能把這種消息透露給‘血獠’！這一定是巧合，或者是他們從彆的渠道……”
“巧合？”封碣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無笑意的弧度，“‘血獠’遠在東南，與我磐石城素無深交。他們能如此精準地知道溫念念的存在，甚至敢在正式場合，以此為籌碼進行要挾。你告訴我，這是巧合？”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那股無形的壓力卻如同潮水般向阿傑湧去，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我……我不知道……”阿傑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避開封碣的目光，徒勞地掙紮，“城主，您不能因為一些流言就懷疑我！我對磐石城，對您，一直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封碣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他向前一步，逼近阿傑，目光如同冰錐般刺入他的眼底，“那麼，告訴我，五天前的傍晚，你在西區酒館，和那幾個與你交好的守衛，說了什麼？”
阿傑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城主連這種私下裡的牢騷和抱怨都一清二楚！
“告訴我，”封碣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精神威壓，那是血契之力無形的影響，“把你當時說的，關於溫小姐，關於我的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一遍！”
阿傑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力量強行侵入他的腦海，攫取著他的記憶和意識。他想要抵抗，但在封碣那絕對的力量和意誌麵前，他的精神防禦如同紙糊般脆弱。那些他曾在酒精和嫉妒催化下說出的惡毒揣測和煽動性言語，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中翻湧。
“我……我說……”阿傑的眼神開始渙散，聲音變得機械而麻木，“我說……城主被那個女人迷住了心智……為了她，連正事都耽擱了……我說她來路不明，說不定是奸細……我說……兄弟們拚死拚活，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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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斷斷續續地複述著，每說一句，臉色就灰敗一分。這些話語在清醒狀態下被自己親口重複出來，顯得如此醜陋和不堪。
林猛和兩名親衛在一旁聽著，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他們雖然也聽聞過一些流言，卻沒想到阿傑在私下裡竟然如此肆無忌憚，言語間充滿了對城主的不敬和對溫念念的惡毒攻擊。
封碣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周身的氣息越來越冷。直到阿傑再也說不下去，癱軟在地，粗重地喘息著，他才緩緩開口。
“所以，”封碣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你承認，是你散布流言，動搖軍心，詆毀城主。”
這不是疑問，而是宣判。
阿傑癱在地上，失魂落魄，再也無力辯解。
封碣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林猛：“和他一起在酒館的人，名單。”
林猛立刻報出了幾個名字。
“全部拿下，分開審訊。”封碣命令道，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我要知道，這些流言，到底傳了多遠，還有沒有其他人，參與其中，或者……將消息，賣給了外人。”
“是！”林猛肅然應命，揮手讓親衛將幾乎虛脫的阿傑拖了下去。
審訊室內，隻剩下封碣一人。他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牆壁上幽藍的火焰在他冷硬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他並不意外阿傑的背叛。嫉妒是腐蝕忠誠最快的毒藥。他憤怒的，是這種內部滋生、蔓延的惡意，竟然引來了外部勢力的覬覦和挑釁，將溫念念置於風口浪尖，也讓磐石城的弱點暴露在外。
這不僅僅是針對一個人的攻擊，更是對磐石城秩序和他封碣權威的挑戰。
必須用最嚴厲的手段，將這股歪風邪氣，連同其根源，徹底鏟除。
封碣的雷霆行動，如同在磐石城內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阿傑以及與他關係密切、參與散布流言的七名守衛被迅速逮捕，關入地牢。林猛親自帶隊，進行了連續一天一夜的高強度審訊。在血契之力的影響和確鑿的證據麵前，沒有人能頑抗到底。
審訊結果令人心驚。流言的傳播範圍比預想的更廣，不僅在底層守衛和中層人員中造成了相當惡劣的影響，更令人發指的是，其中一名被收買的低級文書，竟然試圖通過黑市渠道，將關於“城主軟肋”的消息販賣給外部勢力，雖然尚未成功，但其心可誅！
第二天正午，當代表一天中最熾亮的人造光線灑落時，磐石城中央廣場上，響起了沉重而急促的集結鐘聲。
所有不當值的守衛、管理人員，以及部分平民代表，都被要求前往廣場集合。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人們低聲交談著，臉上帶著疑惑和不安，猜測著發生了何事。